下一刻,哭鬨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渾身顫栗的噗噗聲,緊接著便是人頭落地的沉悶聲響,哪怕目不可見,光是聽到這些瘮人的聲音,便讓從未見過如此場麵的老百姓,沒來由地縮了縮脖子,覺得呼吸都十分艱難,好像被砍掉了六陽魁首的正是自己。
再抬眼望去,已經是血流成河……
揚州府府學,原本是書聲琅琅的靜謐之地。
現在,卻血腥漫天,撲鼻而來的血腥氣,讓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捂住口鼻。
尤其是前排的那幾百名等待考試的學子,無不兩股戰戰,臉色蒼白,恨不得拔腳就走,連考試都不必再考了。
可是,秦楓就站在不遠處,目光所及之處,神威凜凜,誰又敢在這個時候鬨出動靜,被這位秦大人注意到,說不定就又惹來了什麼承擔不起的禍事呢。
“諸位學子。”
秦楓看也不看屍橫就地的那百十來人,將目光抬起,緩緩掃視這數百將要參加鄉試的學子,淡淡道:“今日鄉試,由本官主持,剛才隻是處置了一點小事,現在已經事畢,請各位考生入考場,內有衙役指引到相應號房。考試時間仍然為三天,三天後的這個時候,收取試卷,並由本官當場批閱。”
啊……
啊對了,今天是鄉試來著!
數百學子,仿佛如夢方醒一般,這才想起今天還有一場重要的考試,乃是院鄉會殿當中的第二級,但其實對於很多有誌仕途的讀書人來說,能在鄉試中中舉,已經相當於半隻腳踏入了官場,尤其現在處處缺官的情況下,舉人至少能當個縣令,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是,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實在太過於恐怖血腥,以至於所有人都被濃重的血腥氣驚到,嚇得魂飛魄散,壓根就忘了考試這回事。
小事?
秦大人剛才說,這隻是一點小事?
眾考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目光甚至都不敢看那些身首異處的軀體,但哪怕捂住口鼻,依然有濃厚的血腥氣彌漫著,提醒著他們剛才那一幕並非幻境,是真實發生的恐怖屠殺。
上百條人命啊!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隨著這位秦大人一聲令下,全都見了閻王。
然而在秦大人看來,這隻是小事?
天哪!
數百學子,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樣,牢牢地釘在原地,距離秦楓說話已經過去了數息的時間,竟然沒有一人挪動腳步,隻覺得渾身發軟,能維持身形不癱倒在地已經頗為不易,那近在咫尺的府學大門,原本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青雲之路,現在回想起那些犯官的家屬就是從這裡走出來,然後走上了黃泉路……
這裡,真的是考場麼?
而不是吞噬人命的深淵巨口?
在秦楓刻意營造的氣氛下,這些並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麵的學子,全都麻了手腳,表情僵硬,不敢去看秦楓,隻好低頭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那上麵寫著本次鄉試的試題似的。
“三鬥。”秦楓不以為意,似乎對這情景早有預料,隨口吩咐道:“引導考生入場,不可誤了時辰。”
“是,大人!”
賀三鬥重重點頭,手按腰刀上前,粗門大嗓地說道:“你,入場了!”
啊!
被點名的那學子渾身哆嗦一下,差點尿了褲子,但這凶神惡煞的家夥就杵在眼前,可不能不理會,連忙瘋狂點頭,道:“大、大人莫怪,學生一時發了急病,腳軟得緊,似乎無法邁步……”
嘁!
賀三鬥不屑地搖搖頭,索性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挽住那瘦弱考生的胳膊,跟拎小雞似的把他架了起來,往府學大門走過去。
府學門口,正是剛才那場恐怖斬刑的刑場!
賀三鬥抬腿邁過一具無頭屍體,踩在泥濘的鮮血裡,混合的血水飛濺起來,在屍體白嫩的皮膚上盛開一朵朵血花,看著更加妖異恐怖,那學子渾身抖得厲害,連忙緊緊閉起眼睛,看也不敢看。
好在賀三鬥力大如牛,直接把這個渾身抖若篩糠的學子拎到府學裡,往地上一丟,道:“到了!”
很快就有專門的衙役上前,點頭道:“跟我來,天字一號號房。”
天字一號,這原本是極好的口彩,足以讓有所期盼的考生趨之若鶩。
但那戰戰兢兢的讀書人,哪還顧得上這些,連忙亦步亦趨地跟那衙役走著,隻要不回頭,不麵對那些恐怖的屍體和鮮血,就隻當是噩夢一場……
這場鄉試,或許空前絕後。
在極其詭異的氣氛中,眾考生雖然心中惴惴,但總算勉強收攝心神,舉步跨過一具具屍體,進入府學,過了好半天都還驚魂未定,甚至對著眼前的卷子發呆,覺得上麵的文字,一個都不認得了。
“楊大人,我們進去瞧瞧?”
待所有考生入場完畢,秦楓神色如常,跟身邊的刑部尚書楊容說道。
作為監考,巡場原本就是分內之事。
倘若不是秦楓在這裡,楊容原本該是這場鄉試的最高監考官,但現在既然總學政在這裡,不管他多麼年輕,官職也不如自己,但既然是皇帝親自指派,那麼關於科舉的相關事宜,自然是要以秦楓為主。
“秦大人請。”楊容亦是不敢怠慢,連忙客客氣氣地說道。
府學外的血腥刑場,已經有專門的雜役開始打掃,簇擁在門前看熱鬨的老百姓,依然目光驚懼,或許很多年後都還會夢到這恐怖的場景,那個年輕的大人一聲令下,上百條人命就此終結,人頭滾得到處都是,簡直連噩夢都不敢編織這樣的慘狀。
秦楓點了點頭,率先邁步,踏過血水,踏入府學,所到之處肅穆安靜,不但沒有任何嘈雜,甚至連翻動卷子的聲音都幾乎不存在。
隻是……走過十幾個號房,楊容和秦楓都看得清楚,此時距離開考已經過去了一刻鐘之多,但絕大多數的考生,麵前還是一片空白,就連草稿紙上都沒有半點墨跡。
非但如此,楊容還看到好幾個考生目光呆滯,神色驚懼,竭力壓製身體的顫抖,甚至看都沒看一眼卷子,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大恐怖中,或許有可能三天的時間過去,他都沒法擺脫這種情緒。
十載寒窗,竟然因為這樣的原因,要付之東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