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愛卿,到底怎麼回事,你仔細說說?”
就連馬皇後也被這個數字給驚到了,呼吸微微急促,連忙追問。
“約莫半月前,我去到揚州府,隱藏身份,並沒有以欽差的身份。”秦楓神色鄭重,很細致地說道:“與微臣隨行的,一共隻有四個人,分彆是錦衣衛同知伍九六大人,我應天府府衙的衙役賀三鬥,淳化縣縣學裡的學生徐鼎臣,還有淳化縣百姓黃依蘭。”
“按照計劃,我們扮作一家人,化名為武,武功的武。伍九六大人做了個大家長,微臣跟賀三鬥扮作兄弟,黃依蘭扮作我妻,徐鼎臣便是我們的孩兒……”
唔!
頓時,朱元璋神色古怪,發出沉悶的聲響。
因為隔著紗簾,秦楓倒是沒有注意到。
但馬皇後距離近,再加上夫妻間心意相通,瞬間就明白了朱元璋的心思,那古怪的聲響,大約是心碎的聲音吧。
從小養大的女兒,現在已經貴為大明長公主,卻終究是女生外向,真的自己跑去找了秦楓,成功加入隊伍。
現在……假扮夫妻都搞起來了?
甚至還有個孩子!
秦楓啊秦楓,你這安排得很完美嘛!
你確定,隻是假扮?
很快,秦楓從頭到尾,事無巨細,把這一行人如何進入揚州城,如何讓賀三鬥本色出演莽夫,在揚州城炫富攪鬨,借此來跟揚州知府宋去華搭上關係。
財帛動人心,宋去華果然很快就上了勾,不肯放走了這頭渾身都掛滿了銀元寶的肥羊,拍胸脯擔保,要解決武家意欲買官的事情。
一來二去,到了開價環節,這宋去華饕餮大開口,最後圖窮匕見,便是五十萬兩這個數字。
嘶!
饒是大明皇帝,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五十萬兩!
那是五十萬兩啊!!
洪武初年,也就是大明剛剛建立的時候,根據戶部報上來的粗略統計數字,整個大明朝,一年的稅賦收入,也隻有八百多萬石,若是折合白銀的話,約莫四五百萬兩。
現在到了洪武五年,得益於秦楓開發的灌溉新法,推行全國,再加上近年來的確是風調雨順,老天爺賞飯吃,各地都迎來了喜人的豐收景象。
即便如此,去年也就是洪武四年,稅賦收入也就是一千多萬石,不到兩千萬石。
往多了算,偌大的大明朝,一年的稅銀收入,也就是一千萬兩白銀,到頭了!
可是現在!
一個小小的揚州知府!
才四品的官啊!
四品官在朱元璋這裡,跟衙門口一個普通的門房,基本上沒有任何區彆。
但他竟然就敢利用朝廷科舉如此關竅大事,公然賣官鬻爵,其胃口之大,膽子之肥,實在是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好好好!
原來,這就是朕一路南征北戰,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大明朝!!
朱元璋眼中閃耀著可怕的殺機,渾身氣息恐怖,倘若那個揚州知府此刻就站在紗簾外麵的話,他會毫不猶豫抽出寶劍,讓他嘗嘗大明天子的寶劍,還鋒利否。
馬皇後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男人,知道他心中的暴怒已經到達極致,隻是憑借驚人的定力將其壓製,表麵上並沒有流露出來,但眼眸中的凜冽殺機,如何能瞞過她這個幾十年風雨同舟的枕邊人?
揚州知府,完了。
馬皇後心中幽幽一歎,並非為了那貪婪無度的揚州知府惋惜,但她跟朱元璋一樣,惋惜的是這個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大明天下!
其實一開始,聽說秦楓忽然在宮外求見,不論是朱元璋還是馬皇後,驚訝之餘,都有一絲不滿。
不久之前,朝堂之上,朱元璋對於這個弱冠之年的應天知府,可以說是榮寵之至,讓他以區區四品的官職,擔當起了無數二品大員都求之不得的重要位置。
大明主考官!
本來希冀著,這個秦楓年紀輕,思維活躍,離開京城之後,應該會選擇那些天高皇帝遠,更容易失去掌控的地方,明察暗訪,查探當地官員在組織科舉考試的過程中,是否存在營私舞弊,中飽私囊的行為。
可是沒想到,秦楓竟然隻是去了揚州。
揚州府,距離應天府,不過數百裡之遙。
從廣義上來說,那地方甚至也可以算作是天子腳下。
有什麼好查的?
你秦楓難道是因為害怕路途遙遠辛苦,所以才不肯跋涉麼?
可是沒想到,秦楓一開口,就是五十萬兩的恐怖數字!
揚州知府,真的是狗膽包天!
那麼既然距離京城這麼近的揚州,其吏治已經崩壞至此,其他地方……難道還可以期待麼?
馬皇後知道,朱元璋真正暴怒的點,落在哪裡。
她的男人,起於毫末,以破碗開局,終奄有四海。
他是最知道老百姓的疾苦,最痛恨官員的貪腐。
那京城之中,土地廟外,已經被做成了人皮娃娃的“叢重”,還高掛在那裡呢!
他肚子裡的稻草,或許都還沒有乾透。
現在,又冒出一個揚州知府,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可比已經被剝皮楦草的叢重,更貪婪凶狠了十倍都不止!
這些狗東西,就是現在大明的官員?
大明有這樣的官員,還說什麼千秋萬載,說什麼江山永固?
更重要的是!
被重八寄以厚望的開科取士,如果全國上下,全是這些人把持著考試過程,最終選出來的還能叫人才麼?隻怕最多是一些……人財!
而且這個財,還落不到國家這邊,全都被各級官員瓜分鯨吞。
太可怕了!
僅僅一個揚州府,就如此可怕,正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秦楓還需要走遠麼?
至此,不論是朱元璋還是馬皇後,都對自己之前對秦楓的質疑,產生了一絲慚愧。
枉為大明天子,對這大明天下的了解,好像,還不如這個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輕人。
“秦愛卿。”馬皇後身為朱元璋的嘴替,知道皇帝要問什麼,雖然不明白為何要自己代口,但她稍窺一眼朱元璋的臉色,便知道他在意的是什麼,將目光隔著紗簾落向秦楓,肅容道:“你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