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竟是楊老尚書的家人,本官失敬了。”宋去華看著眼前的數鴨子,暗暗歎了口氣,沉吟著說道:“既然如此,武兄弟派人知會一聲便可,何必還親自跑一趟。”
這個話,是必須要說的。
這是表示對戶部尚書楊思義的尊重,哪怕隻是七彎八繞的親戚,隻要跟這位當朝二品沾上了親,就不是他這個揚州知府能夠得罪的。
“哈哈,宋大人客氣了!”秦楓卻是神秘一笑,若有所指地說道:“哪能啊,草民途徑揚州府,見此地繁華富庶,人傑地靈,那自然是宋大人教化有功,怎能錯過了這個孝敬大人的機會?”
哦?
這一記馬屁,果然拍得宋去華通體舒泰,不禁眼前一亮,心想這煮熟的鴨子,還能飛去了再飛回來?
有點意思了!
這個姓武的年輕人,還真的是有點意思!
“這話,怎麼說?”宋去華眉頭微挑,望著秦楓說道。
“無論如何,是家兄酒後失德,擾了大人清淨,我武家為此,深表歉意……”秦楓見左右無人,又是在府衙深處,便上前兩步,不動聲色地將一份厚厚的“歉意”,放在宋去華麵前的桌上。
啊!
宋去華眼角餘光向下一掃,不由得心跳加速。
一萬兩的銀票!
三張?!
好家夥!
早聽說這個武家有錢,沒想到竟然有錢到了這個地步!
說起來,那武三鬥隻是借著酒勁攪鬨青樓,雖然消息傳得很廣,但歸根到底不算什麼大案,這其中又沒有人命官司,充其量就是一個正在尋歡的嫖客,受了點驚嚇而已。
這種可大可小的事情,倘若不是雙方都是有錢人,宋去華壓根懶得理會。
昨夜,孫家已經送來了辦事的銀子,出手已經極其大方,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就給了兩千兩白花花的銀子,言明一定要嚴懲鬨事者,給孫家的獨子討一個公道。
兩千兩,不少了!
即便是揚州知府,對這個數字也極為滿意。
但現在萬萬沒想到,武家才是真正的財大氣粗,這條過江龍,還真的是穩穩壓住了揚州府的地頭蛇。
就不說人家背後站著的戶部楊老尚書,就憑這一出手幾萬兩銀子的孝敬,饒是宋去華做了十幾年的四品知府,也是頭回見到這麼大的手筆。
“來人呐!給武兄弟奉茶!”宋去華心花怒放,仿佛隨意地伸手按在桌上,同時大聲吩咐,待手臂離開桌麵的時候,那三張巨額的銀票,已經消失不見。
謔,好手法!
秦楓看著好笑,忽然覺得這個宋去華倘若訓練一下去做魔術師,也能吃口飯。
片刻,熱氣嫋嫋的香茶奉上,幾個府衙上當差的衙役,都帶著敬畏的心情,看著這個第一次走到這裡的年輕人。
這才多大功夫啊,竟然就已經跟知府大人稱兄道弟了?
厲害!
到底怎麼做到的?
其中奧妙,當然不足為外人道,宋去華望著秦楓,興奮之餘,漸漸升起疑惑。
他給得實在太多了啊!
首先案子並不是什麼要緊案子,武三鬥隻是鬨了個青樓,又不是把青樓殺穿了,哪怕武家什麼都不做,按照孫家的要求重判,充其量也就是幾十大板罷了,然後再賠一筆不菲的銀子。
總不能因為你孫家的公子受了驚嚇,就把人給斬了吧,這揚州知府衙門,畢竟不是為了他孫家開的。
更何況,武家身後有通天的背景,光是楊老尚書的名字立在那裡,宋去華哪敢不給麵子。
現在武家懂事,明白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還是按照規矩來送上孝敬,那麼按理說宋去華也不會爭多論少,不管送來多少,悄悄收下,然後把案子和個稀泥,讓孫家臉麵上說得過去,也就是了。
但竟然,三萬兩白銀?
好家夥!
這就算是給殺人凶犯脫罪,都夠用了啊……
可是,三萬兩銀子,已經落袋為安,對方卻並沒有進一步說話,隻是慢悠悠地喝著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閒話,反倒讓宋去華心裡越來越沒底,漸漸焦躁起來。
“武兄弟。”宋去華放下手中茶盞,甚至有些小心地說道:“令兄昨夜喝多了酒,腳步不穩,被請來府衙的時候,摔跌了幾次,這會兒約莫正在休息,要不要把他叫來……”
“哈哈,不急不急!”秦楓笑道:“我那兄長是什麼人,我自然最清楚,大人秉公執法,讓他吃點苦頭,那也是應該的!”
謔!
這也太懂事兒了!
堂堂四品知府的宋去華,被整不會了。
生平第一次,覺得懷裡的銀票沉甸甸的,還有點燒心。
事情太小,這麼多錢拿著委實燙手啊!
卻聽秦楓繼續說道:“其實,家兄他也對秉公斷案的清官,十分仰慕,常說為官一任,就應當造福一方,倘若有朝一日也能坐在明鏡高懸的匾下麵,哪怕隻是個小小的縣令,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嗯?
宋去華愣了片刻,表情微僵,隻是眼睛眨了幾下,終於咂摸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來。
這三萬兩銀票,用來處理小小的青樓糾紛,實在是無法理解。
但要是用來買官……
那就說得過去了!
可是不行啊!
宋去華悄悄咽了口唾沫,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晚那個被好幾個衙役押到府衙的糙漢,要不是被五花大綁著,隻怕幾個人都按不住他,一張口就是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聽得宋去華眉頭直皺,吩咐手下好好整治一番,據說到了後半夜,那監牢裡還在罵聲不絕。
是個硬骨頭!
但……這種人能做官?
簡直無法想象!
“秦兄弟,這裡沒有外人。”宋去華定了定神,覺得這個啞謎實在是猜不下去了,索性捅破窗戶紙,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要謀個官身?恕愚兄魯鈍,此事若是交由楊老尚書安排,應該並不為難吧?”
哈哈!
秦楓就笑。
果然還是銀子好用。
一見麵的時候,不鹹不淡地自稱“本官”,到現在已經成了“愚兄”。
這要是送個三十萬兩,說不定都能倒反天罡,在這知府衙門裡,也叫我一聲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