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韓明屬下的那些錦衣衛,看得眼睛都直了。
堂堂官居五品的明甲將軍,竟然牽馬執蹬,亦步亦趨地跟在那匹通體都沒有雜色的高頭大馬邊上,那可是韓大人平常最寶貝的烏騅馬,旁人彆說騎上去了,就算摸一摸,都要被狠狠訓斥幾句。
可是現在,那淳化縣縣令秦楓,連官服都沒在身上,隻穿了身隨便的便服,就歪歪扭扭上了馬。
看得出來,這秦楓的騎術並不精通,雖然身手也還算矯健,卻不能很好地馴服這頭胯下烏騅,倒是搞得那畜生不滿地仰起頭,作勢要顛撲一番,將背上這個陌生的年輕人顛下來。
啪!!
馬鞭淩厲,毫不留情地抽在烏騅身上,讓它發出唏律律一聲痛呼,卻又被韁繩牢牢勒住,再也不敢作怪。
嘶!
錦衣衛們看得恍若做夢,自從跟了韓大人,從沒見過他這樣鞭打這寶貝疙瘩。
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秦楓,不就是個縣令麼?
可現在這架勢……怕是皇帝陛下來了,也不過如此啊。
以韓明為首的這些錦衣衛,既然能被派來守門,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說,也證明了他們的腦袋不大靈光,至少不配跟在毛驤身邊伴駕,或者是交給他們其他一些重要的任務。
所以,既然韓明都沒搞清楚這裡麵的複雜情況,其他屬下就更彆提了。
看不懂沒關係,至少可以有樣學樣。
韓大人都這麼上杆子巴結了,對方的來頭之大,還用多說嗎?
眾錦衣衛對視幾眼,連忙七手八腳地撲上前去,殷勤備至,有機靈的迅速找來幾匹駿馬,哪怕比不上韓明的烏騅,好歹也是頸長足健,氣勢非凡。
賀三鬥和楊二力,本來隻是淳化縣的衙役,這輩子都沒享受過有人服侍騎馬的待遇,搞得比那些錦衣衛還慌張,本來很不錯的身手,反倒是顯得笨手笨腳,惹人發笑。
徐家的四個人就更彆說了……
包括徐鼎臣在內,就沒一個騎過馬的,站在高頭大馬前邊戰戰兢兢,神色惶恐。
不過,辦法總比困難多。
急著表現殷勤的錦衣衛們,很快就想出了辦法,三個人為一組,一人專門負責牽馬,兩人站在駿馬的左右兩邊保護著。
這樣一來,就算是絲毫不懂騎術,也至少能在馬上坐穩,漸漸地放下心,不再緊張得渾身緊繃。
年紀最小的徐鼎臣,騎在馬上連馬鐙都夠不到,索性由一個年輕的錦衣衛抱著一同上馬。
即便如此,也還是狼多肉少……
於是,太想進步的錦衣衛,無法巴結活人,隻能是衝向死人。
原本被賀三鬥和楊二力抬著的周康寧屍首,一下子成了香餑餑,八個年輕有為的錦衣衛,各自抬著擔架的一角,走得那叫一個四平八穩,把這倆淳化縣的衙役都給看呆了。
可笑那周康寧做了一輩子的七品縣令,昏聵糊塗,善於和稀泥,升官是毫無希望的,要不是遇上這檔子事兒,怕是永遠也沒資格坐八人抬的轎子。
稍稍忙亂了一陣子之後,這支頗為特殊的馬隊,走馬入京。
入京者,七人。
還有一個死人。
其中官職最大的,是淳化縣的七品縣令秦楓,其餘則都是白身,哪怕身為衙役的賀三鬥和楊二力,平常在老百姓麵前,算是個“吏”,但其實在大明的官職體係中,是沒有品級的,連九品都沒有。
可是!
令人側目的是,跟在馬匹邊上的,全都是錦衣衛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替秦楓牽馬的,是五品明甲將軍韓明!
其餘六匹馬邊上簇擁著的,最低也是正七品的錦衣衛總旗,甚至是正六品的錦衣衛百戶!
就連抬屍體的,都至少得是從七品的小旗!
這玩笑可就開大了。
要知道,韓明這些人,雖然在高官如雲的京城裡不算什麼,但若是放到其他府縣,那說得誇張點,就算是一刀把知府腦袋砍下來,說不定都不會有什麼大麻煩。
錦衣衛啊!
哪怕這支錦衣衛組建不久,但在毛驤的治理下,再加上背後朱元璋的支持,發展勢頭極為迅猛,哪怕是六部主官,見到錦衣衛中人,也得客客氣氣,不敢輕易得罪了。
京城百姓,直接看呆了!
這馬隊,太不尋常了啊!
應天府皇城,天子腳下,百姓雖然也還是普通的百姓,但眼界和見識終歸要區彆於邊遠地區的貧民。
這一搭眼,就再也無法挪開目光。
尤其是走在最前麵的韓明,身上五品將軍的甲胄,鮮明出眾,然而卻淪為給人牽馬的小廝。
那麼,馬上該是什麼樣的大官?
眾人紛紛望去,卻見那匹神駿烏騅馬上端坐的,並非是不怒而威的官老爺,而隻是一個年紀輕得不像話的青年男子,身穿一襲粗布白衣,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徽記。
“這、這誰啊?”
“好家夥!牽馬的全都是錦衣衛裡的大官,連五品的明甲將軍都出動了!”
“唔……我數了數,這裡麵有十一個總旗,七個百戶,再加上明甲將軍韓明,似乎鎮守一方門戶的錦衣衛,官職最高的,全都跟過來了啊……那門,不用守了?”
“這七個都是什麼人呐,來頭這麼大?皇親國戚嗎?”
京城百姓俱都好奇,反正現在剛好是冬閒,各家都沒什麼事兒,呼朋引伴前來,都想看看這難得一見的稀罕光景。
消息不脛而走,簇擁在路旁觀看的老百姓,也就越聚越多。
與此同時,關於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在人群中飛快地蔓延開來。
原來!
那就是《大誥》!
漸漸地,無數京城百姓,目光越來越多地掠向同一個方位。
那方位,正是端坐在烏騅馬上的秦楓,雖然上了馬,卻依然保持著頭頂大誥的姿態,將那本家家戶戶都放著一本,原本沒人把它太當回事兒的《大誥》,高舉過頭,神色肅穆沉凝。
“牛逼啊!”
“還真有人頭頂大誥,到京城來告禦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