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兵部的文書又到了?
揚州府知府薑林,看著手中這份語焉不詳的文書,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什麼意思?
要知道,不久前,朝廷兵部就曾經發過文書,說是要遠征日本,募集兵勇。
一聽說要募兵,說實話,薑林是有些頭大的。
誰都知道,徭役之苦,甚於田稅。
而兵役在徭役當中,更是讓老百姓最為深惡痛絕的存在。
畢竟道理是明擺著的,若是去修橋補路,最多就是勞累些,累死的概率倒也不高,不遇上一些特彆倒黴的事件,送命那是不至於。
打仗就不一樣了。
古來征戰幾人回啊!
去年募兵北伐,乃是禦駕親征,幾十萬人橫掃不到十萬的北元殘兵,優勢在我,傷亡率還不至於太高。
這次,一聽說是要跨海登陸作戰,但凡對這有些了解的,都在心中打了退堂鼓。
回不回得來,還不一定呢!
不過,朝廷有命,薑林身為朝廷命官,沒有任何推脫的借口,隻能是督促揚州府下轄七縣,立刻照辦,不折不扣地執行朝廷的意旨。
好在募兵數量不多,揚州府這裡,隻要求募兵一千五百,這是個不難湊齊的數量。
但是,這才幾天啊!
文書又來了?
這募兵,還帶接二連三的?
薑林沒聽過這個規矩,打開文書一看,越看越覺得迷惑。
這位兵部尚書陳寧陳大人,原本也是出身行伍,後來跟隨皇帝南征北戰,才在開國後,坐上了兵部尚書這個位高權重的位置。
他並不是那種喜歡文縐縐拽些詞彙的文官,通常兵部的文都算是言簡意賅,一眼即明的。
可是這次,薑林反複看了好幾遍,還是不解其意。
什麼叫……以身作則?
什麼叫……率先垂範?
什麼叫……朝廷官員,亦是大明子民?
奇怪了!
看來看去,薑林終究是一肚子學問,再加上那些雖然隱晦,卻也足夠清晰的表達,終於讓薑林明白了陳尚書的意思。
意思是,這次募兵,官員也可以參加?
開什麼玩笑!
這個結論,簡直荒謬!
一府之地,有多少大事要處理!
就以揚州府為例,下轄江都、儀真、泰興、寶應、興化、如皋、海門等七縣,共有百姓合計超過十萬戶,近五十萬人!
忙都忙不過來呢,現在你讓我堂堂知府大人,放下這些公務,去參加遠征軍?
胡扯!
你陳大人自己怎麼不去!
一開始,覺得滑稽,但越看這份文書,越覺得心中沉重。
兵部尚書,就算是壞了腦子,也不敢發這樣的文書。
除非……這不是陳大人的意思,而是……
一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物,薑林心中冰涼。
再聯想到皇帝陛下的出身,以及他平常最習慣的行事風格,說不定還真不會覺得百姓就要比官員低賤,募兵既然要百姓參加,憑什麼官員就要置身事外?
麻煩了!
如果是天子旨意,誰敢違抗?
很快,兵部發出的緊急文書,送到了各位知府,知縣的手裡。
幾家不喜幾家愁。
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
去的話,可彆還沒拍上馬屁,反誤了卿卿性命。
不去的話,萬一皇帝怪罪,不說性命不保,但丟官去職是難免的事。
“快!快修書一封,詢問朝中的李大人,此事到底是什麼首尾,這遠征……非去不可嗎?”
“呼!還好!還好我句容縣,剛被選中種植紅萍,我們可是為國試驗肥料之事,抽不開身,不是我不肯去遠征……”
“去就去!男子漢大丈夫,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徐某建功立業,就在此番!”
一時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官員索性學秦楓一樣,直接向頂頭上司遞交了請求從軍的申請,有的則是求爺爺告奶奶,希望能夠躲過厄運,不敢冒險。
……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兵部在抓緊訓練水師精銳,而要說比兵部更忙碌的部門,自然要數單安仁所在的工部了。
再好的兵,若是不能平安送去日本本土,艦船在海上出現任何閃失,單安仁就是渾身長滿腦袋,也不夠砍的。
更何況,那天皇帝召見,還給他提出個很奇怪的要求,要求在此次遠征船隊的旗艦上,建造兩個十分古怪的船艙,要緊緊挨著,中間的隔斷也儘量不能隔絕聲音的傳遞。
監聽?
單安仁倒是理解了皇帝的要求,但是不理解意圖。
遠征軍,都是我大明自己的軍隊啊。
要監聽誰?
可是這個話,不配他單安仁問。
尤其是聯想到剛剛組建不久,卻已經漸漸鋪開某種恐怖氣氛的錦衣衛,單安仁更是噤若寒蟬,總之皇帝怎麼安排,他怎麼做就是了,至於是什麼用處,那就彆瞎打聽。
“重八……”深宮之中,馬皇後詫異地看著這位幾乎從沒犯過重大戰略錯誤的男人,萬分不解地問道:“那日本國,距離大明甚遠,且有海相隔,哪怕的確是對我大明不敬,要出兵討伐,陛下以萬乘之尊,豈可親身涉險?此戰由天德掛帥,難道陛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是的!
這一次,朱元璋又決定要禦駕親征。
隻不過,知道這個決定的,目前隻有馬皇後一人。
“妹子……”朱元璋握著馬皇後的手,知道這件事,沒法說得清楚。
他哪是為了攻打日本去的,他壓根就是為了更進一步偷聽秦楓的心聲。
尤其是,那天秦楓心聲中已經透露出,隻要他跟隨艦隊去到日本,就能為大明找出那些珍貴的金山銀礦!
可是,他隻是區區一個縣令啊,現在從軍後,編入常規戰鬥序列,連以往的縣令身份都不複存在了。
人微言輕,誰會聽他的話?
就算縣令身份還在,在遠征元帥徐達眼中,這種七品官說的話,有任何可信的價值嗎?
所以,無論如何,朱元璋要去!
然而這次禦駕親征,不同以往,若是在朝堂上提出來,怕是連金鑾殿的磚瓦都要飛起來反對!
好在朱元璋有經驗,但他瞞不過朝夕相處的枕邊人。
果然,一提出來,最理解朱元璋的馬皇後,也是一臉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