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地,俊俏小哥四周至少五六個扮成老農模樣的侍衛,悄悄靠近,唯恐這位長公主發火,若是再有什麼傷損,他們可就是犯了保護不力的死罪。
是的,現在夾雜在縣衙門口看熱鬨人群裡的,正是朱元璋和馬皇後親生的大明長公主,名叫朱鏡媺,封號集慶公主。
集慶公主今年隻有十三歲,那是因為十三年前,朱元璋統率水陸大軍,僅用了十天,便攻破集慶,自此改集慶為應天府,也將同年出生的朱鏡媺,封為集慶公主。
朱鏡媺比長子朱標小了一歲,卻同為馬皇後一母所生。
這些日子,聽母後說起,父皇竟然時常神秘出宮,去往淳化縣,不知是什麼緣故。
集慶公主起了好奇心,便央求哥哥答允,喬裝打扮,來到淳化縣,看看這裡到底有什麼玄虛,竟讓父皇放下繁雜的朝政,時時駕臨。
朱標剛被立為太子,那便是未來大明的繼承人,他的話誰敢不聽?
於是這個朱鏡媺順利出宮,在幾個精銳侍衛的暗中保護下,來到淳化,剛好遇上這個七品縣令斷案,於是就跟著很多老百姓一起,看個熱鬨。
誰知遇到了這樁妻告夫的案子,朱鏡媺聽了幾句,便覺得火氣很大,再聽到四周的議論聲,竟然都在暗暗指責這個可憐的女子,更是火冒三丈,差點就想跳起來打人。
什麼嘛!
憑什麼這姐姐明明是受害者,還要被這麼數落?
沒來由的,朱鏡媺想到自己。
雖然貴為大明長公主,但未來的命運,多半是從徐達、常遇春、李善長、李文忠這些開國功臣中,選擇一位,嫁過去,也就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其中,最有可能的是李善長的長子李祺,畢竟年齡上跟自己相當。
但其他人也不無可能,總之朱家的兒女,婚配當由父皇指定,自己肯定是做不得主的。
就算是大哥朱標,也剛剛在父皇的安排下,跟常遇春的長女訂了婚,貴為太子,也得乖乖聽話,何況是自己。
比如那個李祺吧,是什麼樣的人,朱鏡媺完全不知情。
現在看到這個跪在堂前,身上傷痕宛然的婦人,朱鏡媺忽然煩躁,倘若遇人不淑,那就算是大明長公主,也未必有什麼值得期盼的命運。
聽聽身邊人的這些說法吧!
什麼叫“乾活是一把好手,就是脾氣差了點”。
什麼叫“這也不能怪他”!
什麼叫“那也沒什麼的”!
什麼叫“還怪有想法的,日子不差啊,怎麼就至於過不下去了”。
什麼叫“讀了幾頁書,長出毛病來了”。
???
這都是人話嗎!
話裡話外的意思,朱鏡媺聽懂了,全都是給男的開脫,意思是這個女子不該多事,不就是被打幾下,又不是什麼大事,鬨到縣衙上讓人笑話,說不定回去被打得更慘。
最讓朱鏡媺憤怒的是,說這些話的不止是男人,有不少上了歲數的婦人,也都在附和這樣的言詞,埋怨這個女子不該擊鼓告狀,更不該以妻告夫。
憑什麼?
朱鏡媺越聽越火大。
好像那個跪在堂前,被無辜責打的女子,變成了自己,自己受了委屈,也想要找人申冤,想要離開這段痛苦的關係,但若是不管父皇還是大哥,都認為自己多事呢?
那時候,自己有冤屈,又該跟誰去說?
縣太爺麼?
嗬嗬……他就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而已,能管什麼用!
“來人呐!”猛聽堂上一聲呼喝,秦楓的臉色沉下來,命令道:“把此女狀告之人,帶到縣衙來,不得有誤!”
啊!
看熱鬨的眾人,頓時收聲。
雖然隻是一句話,卻仿佛表明了縣太爺的態度。
這是要給劉老三家裡的,撐腰了?
沒道理啊!
不就是這點小事,誰家男人火氣上來了,還不打罵幾句,這也值得小題大做?
朱鏡媺也愣住了,暗想著這個縣太爺,是故意虛張聲勢,還是真打算幫這個姐姐,好像有點意思哈!
三班衙役,早就被秦楓訓練得如臂使指,隻要縣太爺有命令,管你是天王老子,也先拿來問話。
不消半刻,兩個孔武有力的衙役,架著麵如土色的劉老三,進了縣衙,撲通一下跪倒在那女子身邊,直到看見自家的媳婦,好像才明白過來一點什麼。
“賤人!!”劉老三怒不可遏,嘶吼道:“多大點事!你真敢來告官?你這敗家的破落貨!看我回家不打死你,撕爛你這張臭嘴,我讓你……”
“住口!”秦楓眉頭一皺,沉聲喝道:“到了本官麵前,還敢如此逞凶,咆哮公堂?來啊!先給本官拖下去,打個二十殺威棒!給本官著實了打!”
“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劉老三慌了神,咚咚胡亂磕頭,就連身邊的女子也露出不忍的神色,似乎沒想到事情會鬨這麼大,但想到他打自己的時候那都是沒頭沒腦往死了下手,心裡的一絲憐憫也就隨之消散。
秦楓做淳化知縣,一開始就樹立言出法隨的人設,既然說了要打你,沒有中途作罷的道理。
劉老三磕頭也沒用,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一頓棍棒,打得哭爹喊娘。
可沒人替他叫屈。
打媳婦兒,本來你就不占什麼理,現在居然敢在秦大人麵前大呼小叫,誰給你的勇氣?
該打!
重新被拖上來的劉老三,被打得皮開肉綻,先丟了半條命,跪在堂前,幸好屁股還可以懸空,不然隻會更疼。
他不知道,秦楓一句“著實打”已經是給了暗號,二十殺威棒雖然不輕,卻沒傷及筋骨,隻是給他一個教訓罷了。
妙啊!
朱鏡媺看得眼睛發亮,覺得這個縣官好像很不一樣,就算跟自己見過的那些朝廷大員相比,也多了一股子不尋常的氣勢,居然屈居在這淳化縣,做個小縣令?
我要稟明父皇,升他的官!
大明長公主,這會兒就已經暗暗打定主意。
隻聽堂上的秦縣令,開口淡淡問道:“劉老三,你昨晚喝多了酒,毆打妻子劉張氏,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