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回大明，不到十天。
終於迎來了朱鏡媺分娩的日子。
雖是至親，但秦楓也被排除在門外，畢竟術業有專攻，秦楓就算有幾百年的先知經驗，可是對於如何幫助產婦分娩，卻沒有半點經驗可言。
請的自然是京城最好的穩婆，還不止一個，在屋裡忙活著，另外整個太醫院都幾乎被調動到秦府，隨時準備應對一切突發事件。
即便做了這麼多周全的準備，但秦楓心中，依然難以稱得上放心。
畢竟，他知道在七百年前，產婦分娩時，不論母方還是子方，死亡率絕對是後世無法想象的一個數字。
現代醫學飽受詬病，但借助各種先進的醫療方式，能夠最大程度保證母子平安。
可是現在，卻還是洪武八年，1376年。
產房內，開始漸漸傳出朱鏡媺痛楚的呻吟聲，聲聲入耳，哪怕她已經竭力壓抑，卻還是輕而易舉地穿透厚厚的門板，讓秦楓愈發心急如焚。
呼！
秦楓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覺得呼吸都帶著深深的灼熱。
哪怕他位高權重，哪怕他兩世為人，卻畢竟是頭一次當爹，這會兒幫不上忙，愈發覺得急切焦慮，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不安，在院落裡來回踱著步子，雙手握在一起搓動，呼吸越來越紊亂。
就連最為心腹的賀三鬥，這會兒也不敢打擾如此狀態下的秦大人，唯恐動輒得咎，挨頓板子都是輕的。
上天保佑，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身為無神論者，秦楓這會兒唯一能做的，隻能是默默祈禱上蒼，將希望寄托於縹緲的神明。
畢竟，穿越都發生了，神明未必不存在。
所有的下人，丫鬟，噤若寒蟬，自從他們進入秦府，從沒見過這位年輕的老爺如此狀態。
他們一邊羨慕夫人嫁了最好的郎君，一邊也一同為夫人祈禱，希望今日是秦府最大的喜事，千萬不要出任何岔子。
一門相隔的產房裡，燈火通明！
哪怕還在白天，卻還是點了無數明亮的燭火，讓幾位經驗豐富的穩婆，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自身的能力，幫助秦夫人順利分娩。
這會兒的情況，似乎並不樂觀！
朱鏡媺在兩個中年穩婆的攙扶下，坐在專門的分娩凳上。
她發絲淩亂，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似乎早已經精疲力儘，但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停下來，隻能鉚足了力氣，在穩婆的指揮下，一次次努力著，卻不知道這樣的努力拚命，何時是一個儘頭。
“夫人！您用力……用力啊！”
穩婆焦急喊著，她們也十分緊張，因為今天顯然是她們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天。
若是幫助秦大人的夫人平穩接生，就不用說在業界的聲名地位了，光是豐厚的賞金，足夠她們直接退休，下半輩子都衣食無憂。
反之……就算依然給了錢，怕是走到哪裡，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怪她們技術不精，竟然耽誤了秦府的喜事。
“啊！！！”
朱鏡媺早已經沒有力氣了，但每到山窮水儘的時候，卻總能迸發出奇跡般的力量，咬緊牙關，眉毛緊緊擰在一起，甚至連眼睛都因為痛苦和過分用力而微微凸出。
朱鏡媺渾身汗水浸透，鼻翼快速地一張一翕，大口大口喘息著，嗓音沙啞得像是幾日幾夜都沒喝到水。
可是，即便如此，仿佛依然徒勞無功，她所有的力氣，像是被什麼東西阻擋著，無法把那個素未謀麵的孩子，娩出體外。
不好！
幾個經驗豐富的穩婆，臉色齊齊一變，快速交換了一個眼色，知道這已經是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
“孩子，位置不正！”
一人飛快說道，其他人連忙點頭，她們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怎麼辦？
若是換了尋常穩婆，遇到這種情況，就算不至於手忙腳亂，也是大失章法。
但這幾位畢竟是經過精挑細選，麵對困境依然穩住心神，一邊吩咐丫鬟繼續準備熱水和毛巾，一邊憑借經驗，努力調整秦夫人的姿勢，試圖幫助那孩子轉正胎位。
但是，不行……
還是不行！
必須做決斷了。
再遲疑片刻，母體和胎兒，都有性命之危。
一個年歲最長的穩婆，喘了幾口粗氣，低聲道：“我出去找大人！”
吱呀，門開了。
正在快速踱步的秦楓神色一變，連忙搶步上前，急問道：“怎樣了？怎麼出來了！裡麵……什麼情況？”
情勢危急，容不得多說廢話。
那穩婆也是個見過世麵的，直截了當地說道：“孩子胎位不正，無法順利生產！大人您……希望是保住夫人，還是……孩子？”
保大保小？
廢話！
秦楓不假思索，怒目圓睜，厲聲吼道：“廢什麼話！肯定保大人啊！快給我滾回去！孩子不重要，給我竭儘所能，把夫人的性命保住，就是你們的大功！去！都給我進去！”
一聲令下，嚴陣以待的太醫院陣容，也不敢怠慢，紛紛收拾東西準備上陣。
“不！不……不行……”已經漸漸進入昏迷的朱鏡媺，卻聽到了秦楓的嘶吼，心中一暖，無儘的感激和幸福湧上心頭。
如此性命攸關，方才知曉情深愛篤。
要知道，多少人在這種時候，會選擇保住孩子，尤其是兒子。
現在，胎兒究竟是男是女，無人知曉，但秦楓的聲音，卻是毫不遲疑，斬釘截鐵。
這輩子值了！
朱鏡媺稍稍清醒，立刻再次用力，全力配合穩婆，再次嘗試分娩。
這個孩子，來之不易，雖然不知道為何他們夫妻兩人不易生育，但說不定這就是最後的機會，哪裡能輕易錯過。
“彆聽他的！”朱鏡媺也是發了狠，咬牙道：“先保住孩子！不要管我！把我孩子的命保住……”
呃！
內外的命令不一致，倒是讓幾個穩婆迷糊了一下。
不過，大小王她們還是能分清的。
雖然此情此景感人至深，她們一輩子乾的就是接生的活計，也從沒見過哪家哪戶的老爺和夫人，有這麼深的感情，一個毫不猶豫要保夫人，另一個寧可性命不顧也要孩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