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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村子裡有很多人姓牛,李伴峰以為這裡是牛家村。
後來才知道這座村子叫烙餅村,村子裡一百多戶人家,五百多口人。
在三道嶺,他們是為數不多還有飯吃的村子。
蟲災鬨到這個地步,還能有飯吃,主要取決於三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能種。
李伴峰見到了他們的耕修,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這男子叫牛敬川,培育了許多特殊的種子,隆冬時節撒種,當月就能收糧。
李伴峰很是驚訝:“照你這個種法,一年豈不是能產十二季糧食?”
“那不行!”牛敬川搖頭道,“這是快種,種上幾次,土就廢了,
快種一般隻種兩茬,還得養一年土(讓土地休養一年),
三道嶺土肥,一年最多出三茬,明年也得養一年土。”
牛敬川沒再多說,他進了田裡,逐一檢查每一株莊稼。
這個耕修,是烙餅村堅持到現在的本錢。
但有了本錢,還得守得住。
第二個條件就是能守,烙餅村的人是真的能守!
秋天收獲的糧食,直接被蚊子洗劫一空,耕修立刻下了快種。
從糧食抽穗開始,就有蚊子來侵擾,第一茬快種,隻收了不到兩成糧食。
到了第二茬快種,村民有經驗了,放煙,撒藥,等糧食抽穗之後,全村男女老少不分晝夜看著,守住了一半糧食。
收了糧食之後,直接送地窖,地窖口派人輪流把守,每一個鐘頭,下地窖查驗一次,見了蚊子就殺,殺不光蚊子,人不出來!
這就是活著態度!
第三個條件,得會分糧食。
分糧食的方法很簡單,挨家挨戶,按人口計算,每人隻發兩天口糧,不要在家裡存著,否則全都得喂蚊子。
方法簡單,可執行起來沒那麼簡單。
認識分糧食的人,肯定就想多分一點。
一個人多分了,其他人也想多分一點。
這樣的人多了,有人就要吃虧了。
吃虧的人多了,有人可能就不等分糧食了,就要搶糧食了。
烙餅村在分糧食上下了功夫,每家各出一個人,負責裝袋。
裝完了袋子,不準拿走,人也不準出糧倉,糧食全都堆放在糧倉門口,讓家裡另一個人來拿。
家裡有幾口人,就拿幾袋米,家裡有食修的,有額外分配。
這些米袋子是村裡一起做的,長得都一樣,誰也分不清哪袋是誰家的,挑到哪個算哪個。
作弊的手段依然有,比如說在糧食上做個記號之類的。
但作弊難度大,而且後果嚴重,一旦被抓,就要被逐出村子。
糧食分的公平了,人心也齊了,按理說烙餅村應該能熬過這場蟲災。
但前幾天出了意外。
村外有個盜修來偷糧食,手法高超,把村裡的看守都騙過去了。
讓他偷走一點糧食倒也無妨,結果這個盜修缺德,不關糧倉大門,蚊子進去了,把糧食糟蹋了一大半。
耕修無奈,隻好下了第三茬快種。
距離收糧還有五天,馬上要抽穗了。
附近蚊子越來越多,各類毒藥的效果越來越差。
牛敬川很緊張,他在莊稼附近已經看到了蚊子。
隻要有一隻蚊子出現,就可能意味著顆粒無收,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這茬糧食如果守不住,烙餅村就要挨餓,村民會被餓死,又或是變成以人為食的惡鬼,最終變得和其他荒村一樣。
李伴峰看著農田裡飄蕩的各色煙霧,看著煙霧裡徘徊的蚊子,聽著牛福誌講述著村裡的事情。
“這些藥都是貨郎送來的,俺們認識貨郎,但是不認識你,所以在村口和你打了一場,
貨郎真是俺們恩人呀,開始他的藥可靈了,現在是越來越不靈了,可俺們都忘不了他的恩情,他真是個好人,
伱是貨郎派來的吧?你說話呀?
你就算沒念過書,也是有修為的,貨郎總是認得的吧?”
李伴峰愣住了。
貨郎給烙餅村送藥?
貨郎不是生意人麼?
或許他的身份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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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伴峰還在思索,牛福誌在旁道:“俺都說了這麼半天了,你藥在哪了?趕緊拿出來用用!”
李伴峰準備拿出來兩包成藥,可看了看周圍情形,又搖了搖頭。
“不能在這用藥。”
“為啥嘞?”牛福誌很是不解。
李伴峰道:“我怕把蚊子招來。”
牛福誌皺眉道:“俺們要的是殺蚊子的藥,你弄招蚊子的藥乾什麼?要不說你這人,一看就沒念過書。”
李伴峰一皺眉:“你才沒念過書!”
牛福誌挺起胸膛道:“我本來就沒念過書。”
跟他沒法解釋。
李伴峰在距離農田三百米開外的地方,選定了投藥的位置,按照藥方上的說明,李伴峰讓牛福誌準備了一口大鍋,準備了一些木柴。
“你這個藥還要熬湯麼?你打算喂蚊子喝藥是怎地?俺們都是用煙熏的。”
“你沒念過書,還那麼多事情,趕緊把東西弄來!”
不一會,牛福誌背著大鍋來了,李伴峰添水熬藥。
水開了,一包藥散下去,藥味蒸騰。
牛福誌聞了聞藥味,打趣道:“你還彆說,這味兒挺鮮靈的,人能吃這藥不?我嘗一口試試……”
嗡!
話沒說完,黑壓壓一大片蚊子全都聚攏過來,有的直接衝進了湯鍋,有的在鍋子附近盤旋。
牛福誌高喊一聲:“你這鳥人,還真是害人嘞,你還真把蚊子招來了?”
牛福誌正在罵娘,在田裡勞作的耕修牛敬川笑了。
原本在稻田裡徘徊的蚊子都走了。
循著蚊子飛行的方向望去,它們都朝著李伴峰飛了。
四麵八方聚集過來的蚊子聚成一團,包圍了李伴峰。
李伴峰氣定神閒在湯鍋裡攪動著勺子,看著蚊子在身邊一片一片的墜地。
姚老的藥,能招蚊子,也能殺蚊子。
隻要聞到一點味道,蚊子就會飛過來,碰到一點藥鍋裡飄出來的霧氣,蚊子立刻斃命。
牛敬川走到近前,一臉歡喜道:“這藥是真靈啊!”
牛福誌有點害怕:“這藥能毒死這麼多蚊子,也能毒死人吧?”
說實話,李伴峰也有點擔心。
但酒葫蘆提醒了一句:“臨走的時候,老姚說過,這藥不傷人的。”
老姚說過這種話麼?
應該說過。
姚老不會用藥害人。
藥鍋附近的蚊子堆了厚厚一層,一副成藥,能熬一天一夜,李伴峰熬了兩個鐘頭,牛福誌找人過來接替他。
“恩人,先去我家裡吃個飯吧。”
又吃?
不是剛吃過麼?
可李伴峰還真就餓了。
這頓吃的是烙餅村最拿手的烙餅。
在老牛家裡吃了一頓飯,女主人有點不高興,但是嘴上沒說出來。
吃完了飯,李伴峰檢查了一下藥效。
從熬藥的地點,一直走出去二裡多遠,李伴峰還能看到有不少蚊子不斷向藥鍋方向飛去。
再走出去三裡,這一區域基本看不到蚊子,蚊子都被藥香引走了。
再走一段距離,蚊子又出現了。
藥香飄不到這裡。
李伴峰用百味玲瓏之技仔細分辨味道,空氣中也確實沒有藥味了。
姚老的藥的確厲害,半徑五裡的範圍內,所有蚊子會被吸引到藥鍋附近,被毒殺。
這就等於形成了一個保護罩,這個保護罩能保住烙餅村的糧食。
五天之內抽穗,三天之內完成收割,脫粒入倉也得有幾天,給他們留下十幾包藥散,應該足夠了。
烙餅村這就算有救了。
李伴峰還想看看有沒有其他村子在堅持活著,像人一樣活著。
肯定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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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能早到一步,或許就能多一個村子堅持下來。
他正打算把成藥交給牛福誌,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事不對。
這次挺過來了,下次怎麼辦?
隻要這蚊子不絕種,烙餅村就永遠掙紮在生死線上。
想把烙餅村救出來,方法隻有一個,把藥方交給他們。
可藥方是要給潘德海的。
交給這群村民豈不是違背了姚老的初衷?
況且這方子毒性這麼大,交給普通人,把藥方改了,會不會拿去為非作歹?
正思索間,牛福誌追了過來:“恩人,你這是要去哪?都到飯點了,趕緊到俺們家吃飯去!”
又到飯點了?
李伴峰跟著牛福誌進了家門。
牛福誌的媳婦正數著米粒下鍋,往盆裡多抓了一把,猶豫片刻,又抓回去一點。
一戶人家,手上就兩天口糧,這是李伴峰在這吃的第三頓,女主人心疼了。
“乾球啥呀!”牛福誌嗬斥了媳婦一句,“恩人都來了,你摳摳搜搜乾啥!”
媳婦咬咬嘴唇,多抓了兩把米下鍋。
牛福誌鑽進地窖裡,摸索了半天,拎出一壇子酒來。
“恩公,彆嫌棄哈,俺們這沒啥好酒,自己家釀的,
今年遭災了,酒就釀了這一壇子,本想過年喝的,恩公,今天給你嘗嘗。”
李伴峰感覺胸口一陣疼。
疼的厲害。
不是中毒了,也不是受傷了,他覺得愧疚。
他想把藥方交出來,現在立刻交出來。
牛福誌把酒給倒上了:“恩公,咋了麼?咋不喝麼?
你要是看不上這酒,俺明天再出去找好酒,俺聽說米湯村那邊,還有酒嘞,俺媳婦那還有個鐲子,俺把他當了,給恩公換酒喝!”
李伴峰心口又一陣疼。
“先喝一碗麼,你先嘗嘗!”牛福誌把酒碗舉了起來。
李伴峰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酒很醇,很辣,喝的李伴峰渾身燥熱。
牛福誌又招呼媳婦一聲:“把那塊醃豬肉給恩公燉上!”
女主人忍不住回了一句:“就剩這一塊嘞,娃都不舍得吃嘞。”
牛福誌惱火道:“說啥嘞,讓你燉上就燉上麼!”
女主人不敢作聲。
李伴峰說不出話。
牛福誌又喝了一口酒,對李伴峰道;“恩公,俺知道,你這藥不一般,能不能再多給俺們兩包?
俺們不白要你的,俺們出錢買,俺們……能給的,俺們都給你,
恩公,俺求你,俺給你磕頭!”
說話間,牛福誌就要下跪。
李伴峰深吸一口氣道:“站起來,不準跪!”
牛福誌道:“俺這是真心誠意。”
李伴峰皺眉道:“真心誠意也不準跪,老潘,你出來吧,彆糟蹋這老實人。”
牛福誌愕然道:“你說啥,誰是老潘?”
李伴峰道:“牛福誌,有福氣,有誌氣,這樣的人不該下跪,這次是老潘逼你跪的,以後千萬彆再跪了,
老潘已經來了,讓你媳婦把醃豬肉收好,就不給他吃,你先找個地方躲一會,我跟潘老先生說說話。”
ps:潘德海,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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