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賈府門口。
今日整整一天,賈府上下都是雞飛狗跳,開始是安排梨香院的灑掃,後麵宮裡有太監提前過來通知,等賈敏回來還有聖上傳旨。
如此一來,大家又是各種香桉、服飾準備。要知道,有些命婦的正式服裝有時候穿戴就要一兩個時辰,繁瑣無比。
聖旨啊!
自賈家上輩站錯隊,合家上下,如今官銜權利最高的竟然隻是賈政擔任的五品員外郎,上次接旨更是有數年之遠,還是老太太過生日,陛下賞賜一些金銀俗物。
就那已經讓賈家上下感恩戴德。
這樣的賈家,哪裡還像一個公侯之家。
……
傍晚,太監過來教導王熙鳳她們如何接待天使,香桉方向,何處受禮,如何說話,怎麼跪,甚至家裡人怎麼排列站隊等。
樁樁件件都讓賈府上下曾經那些高高在上的主人和奴才們,唯唯諾諾,賠笑討好。
當然,這太監過來也是肥差,王熙鳳借機偷偷塞了一百兩銀子的大額銀票過去。
收到出差辛苦費,太監也是很是滿意,吩咐也用心許多。
一兩銀子千錢,一百兩可是相當於他們十幾個月的月俸,這才是一波肥。
看來這賈家以後要多來。
傍晚,賈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等在榮府大門外,靜悄無人咳嗽。林黛玉被安排在賈母一邊,抱著小黃貓茫然無措。
就連昨日沒有回來的大哥賈珍也肅立在街口,旁邊正由他兒媳秦可卿陪立,至於其兒子賈蓉一大早就溜了出去,至今未歸。
忽聽外邊馬跑之聲。片刻後,有幾個太監都喘籲籲跑來拍手,大家頓時知道賈敏正坐著皇後的鑾駕歸來。
接著,一對紅衣太監騎馬緩緩地走來,至西街門下了馬,將馬趕出圍幕之外,便垂手麵西站住。一會又是一對,亦是如此。少時便來了十來對,方聞得隱隱細樂之聲。
一對對龍旌[g]鳳翣[à],雉羽夔[]k]頭,又有銷金提爐焚著禦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
一隊隊過完,後麵方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
有執拂太監跪請下輿。
賈敏才緩緩在侍女扶持下走出。
賈母連忙趕來,親熱將寶貝女兒扶到香桉前,傳旨太監拿著黑牛角軸的聖旨,站到眾人身前,慢慢攤開,等大家跪好,大聲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巡鹽禦史林如海之妻,賈氏,敏,淑慎性成,勤勉柔順,克嫻內則。著即冊封為四品誥命夫人,欽此。”
賈敏還是有點懵。
今天一大早就被接到宮裡去,先是和皇後說說話,然後又被叫到老太後那裡去閒聊一會,再用個午膳,在花園逛一逛,等回來母親就叫她親親寶貝女兒了。
發生了什麼?
“林夫人,接旨吧?”陳總管友善提示道。
對於一般人他這一會可能大喊放肆了,但這林氏夫婦不同,簡在帝心,他作為皇帝的身邊人當然要一條心。
賈母連忙拉一拉女兒。
賈敏這才回過神,抬手:“臣婦接旨。”
陳總管點頭,滿意道:“林夫人,陛下對於林大人所做之事極為滿意,還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如海,潔己自修,與人不苟,真乃我朝之賢臣。”
賈敏眼睛一紅,頓覺這些年夫君所做之事沒有白費。
“謝陛下!”
“哈哈哈,聖上乃千古聖君,賞罰分明,有功必賞,有罪必罰。
林夫人,珍重,賈老太君,珍重!”陳總管深深看一眼賈母,抱拳告辭。
賈母心中一寒,隨後有些莫名,自己可沒有做什麼湖塗事啊?
等傳旨太監和鑾駕離開,賈母和王夫人連忙圍到賈敏身邊噓寒問暖,對宮裡之事更是萬分好奇。
聽說自己的行李被褥已經搬到梨香院,賈敏一怔,也沒有反對。
這梨香院即當日榮公暮年靜養之所,小小巧巧,約有十餘間房屋,前廳後舍俱全,在這上京寸土寸金之地,那是真正的豪院。
嫁出去之前,她好多次想要住在這裡,都直接被母親拒絕,如今反而主動接她進去。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一件事:麵子不是彆人給的,而是自己爭取的!
……
幾日下來,賈府漸漸平靜。
賈敏除了每日裡和女兒、小黃貓一起練功,其他就是去賈母那裡請安,聊聊家常。
本準備過上十天半月就走,賈母非要拉著不讓,甚至哭哭啼啼說女兒不孝順,還是討厭家裡,不然怎麼會才呆這幾天便要走?
賈敏無奈,隻好多待幾日。
賈母怕女兒過得不夠舒服,特地還給院裡加了幾個侍女嬤嬤,月例都在她那裡算。
拳拳愛女之心,可見一斑。
這一日,賈敏正在考效女兒的功課,突聽外麵似乎有些熱鬨,便將外麵伺候的侍女喊進來。
侍女叫襲人,本是賈寶玉的身邊的丫鬟,對人和氣,處事穩重,心地純良,恪儘職守,賈母便將她放到女兒這邊來照顧。
寶玉還過來吵一頓,又被賈敏打了一巴掌,這段時間竟然也開始老實看書了。
果然,教訓孩子這種事,還是要以理服人。
“外麵怎麼回事?”賈敏好奇道。
鍛煉日久,耳聰目明,就算在院裡,她也能聽到門口的熱鬨。
襲人從小因為花家迫於生計而把她賣了死契,給賈府作丫鬟,和賈母身邊的其他丫鬟一起長大,無話不談,自然消息靈通。
“稟報夫人,王夫人的兄長王子騰大人升任九省統製,奉旨出都查邊,太太們高興。
而且薛姨媽今日來賈府探親,還帶了薛家的公子爺薛蟠,薛蟠少爺一來就給婢女們打賞了好多銀子,每個人都有呢。”襲人高興道。
雖然是婢女,還是死契,但有錢,她就能給自己買一些體己的小物品。
賈敏微微頷首,隨後就是困惑。
這薛姨媽算來是王夫人妹妹,和那王子騰更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按理來說,她們來賈家探親是常事。
但據她所知,這薛家是皇商,家大業大,而薛家的男人現在就薛蟠一個,她們一家都來上京,生意怎麼弄?
她可是知道,彆看手下那些掌櫃看起來矜矜業業,但隻要主人家一段時間不看著,多大的店鋪都能給你虧空掉。
什麼情況下,會讓她們一家都過來?
除非是涉及四大家族生死的大事!
賈敏心中一驚,起身:“黛玉,你和樂樂待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去就來。”
小黃貓:???
等賈敏離開,林黛玉等了一會,探頭看了看,小心翼翼問道:“樂樂,娘親走遠了嗎?走,咱們出去玩。”
“喵!”
走,出去嗨!距離過年就隻有四十多天了,還練什麼書!
“走!”林黛玉抱起小黃貓就興致勃勃衝出門,隨後就開始閒逛。
這些天她對於這榮國府已經熟悉得很,幾個姐姐妹妹那裡也都去過。
姐妹們平常活動無非就是讀書、練詩、琴棋之類,而且那賈寶玉沒事就過來湊熱鬨,一個男人打扮得就像娘兒們一樣,實在沒甚意思。
哪有和樂樂在一起挨打有趣。
閒逛一會,林黛玉突然聽到哭聲,循著聲音,走過一個小門,竟然轉到賈家大房的寧國府。
又繞了幾轉,到花園後麵便看到一個女人正坐在石頭上悄聲哭泣,黛玉隻能看到背影,其鳥娜纖巧,鮮豔嫵媚。
就是胸大屁屁大。
小黃貓眼睛一亮,直接跳過去就讓人家懷裡撲。
“喵喵”
“啊”少婦一聲驚呼,等看到來貓,嗔怪道:“樂樂,你撞哪裡呢?”
林黛玉三兩步走到前,招呼道:“秦姐姐,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嗎?”
原來這少婦便是寧國府的長媳婦,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之長子:賈蓉正妻,秦可卿,其人溫柔平和,辦事妥當,她娘親也曾誇過。
對上小妹妹誠摯如水的眼神,秦可卿本想和往常一樣閉嘴,但今日不知怎麼回事,心事頓消,就是想暢所欲言。
再說,一隻貓還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妹妹能懂得什麼。
“林妹妹,嗚嗚嗚,我今天碰到了一件醃臢事!”少婦抱住小黛玉哭訴道。
聽著聽著,林黛玉和小黃貓均是瞪大眼睛,震驚無比。
原來這秦可卿家境貧寒,嫁到賈家來算是貧女居富室,入賈府後,婆婆尤氏護著她,賈母憐惜她,除了丈夫賈蓉不中用,日常也算不錯。
但昨晚公公賈珍在書房練字竟讓她伺候,丈夫賈蓉懾於公公聲威乾脆出門去喝花酒,之後那賈珍遣散伺候的侍女,竟借機輕薄於她,摸她的手。
從小學習三從四德的林黛玉怒罵:“肮臟!”
“喵嗚!”
惡心!
小黃貓本以為自己已經夠變態了,沒想到那老家夥更厲害。
“嗚嗚嗚林妹妹,我該怎麼辦?公公還威脅我,若是我不從,他就,他就將我父家滿門都發配到嶺南。”秦可卿越想越傷心。
她實在想象不出,若是自己從了那老匹夫,以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成為一條隨便什麼都能騎的母狗嗎?
林黛玉義憤填膺,捏緊拳頭,一拳錘在旁邊的石塊上。
“砰!”
巨大青石一下就被錘成一個個細小碎塊。
秦可卿微微張嘴,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粉嫩舌頭一顫,受驚了。
“林妹妹,你?”
林黛玉一愣,俏臉一紅,連忙收手疊在小腹前,變作淑女,道:“好叫秦姐姐知道,賈家是將門世家,我和我娘學一點武藝,也很合理吧?”
秦可卿:
好像有點道理的樣子。
隨後秦可卿還是心若死灰。
就算敏姑姑實力超群又怎麼樣呢?
她這是大房的家事,自己還是個外人,而那賈珍還是世襲的公爵。就算是事實,隻要那老賊失口否認,那不管是因為賈家的名聲,還是因為其他,自己必定會被處理掉。
結局她已經想好了,三尺白綾或者一杯毒酒。
林黛玉撓一撓小腦瓜,思考一會,轉頭望著小黃貓。
這種動腦子的事情,她實在不擅長。
小黃貓義憤填膺,賈珍狗賊作為公公扒灰,那賈蓉二十幾歲的人,妻子都不護著,也是個廢物。
“喵嗚!”
林黛玉連忙詢問少婦:“秦姐姐,那你準備怎麼辦?”
秦可卿開始猶豫。
脫離賈家,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已經嫁為人婦的婦道人家能去哪裡呢?
但就算賈珍沒用,丈夫賈蓉貪玩好色,寧國府交給他,以後會不會是第二個賈珍?
片刻後,秦可卿直直看向林黛玉,冷聲道:“林妹妹,你知道嗎?那賈珍父子窮奢極欲,為人荒淫無恥,而且身上還都背著數起逼良為娼,欺壓良善的命桉。
有他們在一天,寧國府就再沒有崛起之日!甚至偌大的賈家某一天都會被他們拖累。”
她已經沒了辦法,眼前隻能信任這個小丫頭。
若是走投無路,她決定就算一死了之也不要被那個狗賊欺負,更不能為秦家抹黑!
而且如今有賈母在,有她主持,就算賈珍父子去世,寧國府大不了過繼一人過來繼承爵位,家業還在。為了大家族的體麵,必定會給她留上一點東西,她還能過日子。
若是有一天賈母去世,賈珍父子不在,那隻有女人的寧國府就必定會被其他的賈家人吃絕戶。
林黛玉聽完有些懵,這句話是啥意思?
“喵嗚!”小黃貓卻是秒懂,晃了晃尾巴,上下打量這風情少婦,特彆是心口。
果然是深不可測!
……
次日,一條驚天消息霎時間傳遍京都。
將門領袖,賈家寧國府一支,世襲三代公侯的賈珍在看望兒子賈蓉時,意外落水,其子賈蓉慌忙跳水去救,結果父子雙雙溺水。
等仆從將父子二人救上來之後,兩人均是雙雙昏迷不醒,就算遍請京城名醫,也是無力救治。
偌大輝煌的寧國府,突然就沒了。
不隻是賈家眾人就如天塌一般,整個皇城頓時暗流湧動。
要知道,賈家所代表的功勳將門如今可大都站在太上一邊。
難道是當今要動手了?
慶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