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水七槻適時地止住話題,歉意笑了笑,「我不太了解木偶表演,剛才的提議有些自以為是了,真是抱歉。」
「不,有奇思妙想的人也是木偶表演師敬佩且欣賞的一群人,或者說,那也是我們的追求,因為豐富的想象力可以為木偶注入活力,」天野翔一見池非遲到台上去看那個寫信的小醜木偶,笑著道,「就像池先生麵前的小醜木偶,在它加入演出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不同的人對於它的哭泣會有不一樣的理解,有人認為它是為了寫信挽回剛分開的戀人,有人認為它是在思念家人,也有人認為它是因為生活辛苦才哭泣,正因為人們各種不一樣的想法,才讓我發現了木偶表演的最吸引人魅力,那就是除了木偶表演家之外,觀眾也是可以為木偶賦予生命力的。」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可以映射內心的事物,」池非遲蹲在那個小醜木偶前,垂眸看著小醜木偶,「心理學家都能引入它作為輔助道具了。」
「映射內心嗎?這麼說也沒錯,」天野翔一眼睛一亮,忍不住問道,「或許我的問題會有些冒昧,但我有些好奇,池先生看到這個木偶,會認為他是因什麼而哭泣呢?」
「孤獨、痛苦,這麼說或許有些籠統,」池非遲看了看小醜木偶臉上的淚痕,「但小醜臉上總是塗著色彩鮮豔的誇張油彩,扮演著給人帶來快樂的角色,在舞台上也經常會用誇張的行為扮醜、扮蠢來博人一笑,人們笑著,卻不用油彩畫了大大笑臉的小醜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熱鬨的人群之中,小醜是最孤獨、最悲哀的人,周圍的踩球木偶圍繞它轉圈,似乎也透出了那一層意思,大家都在快樂地演出,他們不在乎小醜在哭還是在笑,即便小醜哭了,他們也會認為那是新的表演,在一旁驚歎歡呼……」
剛才驚歎歡呼的元太、步美、光彥:「……」
突然有種無視他人痛苦的罪惡感是怎麼回事。
越水七槻:「……」
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
天野翔一:「……」
他認為木偶師可以給木偶賦予生命力這個想法,已經會讓不理解他的人覺得他有點神經質,沒想到池先生看小醜木偶居然像在看一個活人,好像比他更神經質。….
他突然能理解那些不理解他的人了,他現在也懷疑池先生的精神可能不太正常……
「所以,我覺得它哭泣是因為無法被身邊的人理解,」池非遲站起身,低頭看著腳邊那個小孩子大小的木偶,「雖然第一眼看到它時,我想到的是一個在給父母寫信的孩子。」
「池先生的直覺還真是敏銳,完全說對了,」天野翔一不了解池家大少爺的經曆,感慨道,「我設計它的靈感來源於一部電影,電影裡的小醜扮演者是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在那個缺乏食物的年代,他的父母不得不將他送到馬戲團去謀生,他跟著馬戲團四處表演,途中遇到很多事,也受到了不少委屈,某天結束表演後,他哭著寫信給家人,臉上的小醜妝容因為擦眼淚而被抹花,這是電影的最後一幕,因為很有衝擊力,所以我才做了這個哭泣寫信的小醜木偶,現在我突然在想,它哭泣或許不止是因為想家,也是因為孤獨和沒有被人理解和關心的痛苦吧……」
「碰巧而已,」池非遲伸手拍了拍小醜木偶的頭,那可是來源於一段記憶、可以將一個靈魂的創傷傳承至另一個靈魂的可怕力量,連他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沒有因此而感到悲哀、怨憤卻還是在乎的,「天野先生,呢?如果讓你為這個小醜木偶重新編寫故事,你認為它是為了什麼而哭泣?」
「如果是我來編寫故事……」天野翔一定定看了木偶片刻,才道,「它大概是在為了挽回戀人而寫信,卻又懊惱自己為什麼如此不爭氣,所以才哭泣吧……」
說著,天野翔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是不是暴露了我前不久被人甩掉的事?池先生說的對,木偶好像是能夠映照一個人的內心呢。」
「至於天野先生用來做主角的那個提線木偶,」池非遲看向天野翔一放在紙箱上的女性木偶,「在她的劇本中,天野先生賦予了她很多美好的特性,比如美麗、善良、可以給痛苦的人帶去安撫,還有著對世界的好奇,如果這是天野先生對戀人的幻想,那麼,天野先生要麼是理想主義者,要麼是心裡存有一絲祝福。」
天野翔一不由跟著看向那個女性木偶,目光複雜了一瞬,很快又笑得釋然,「是啊,就算分開了,也還是希望她能夠快樂。」
「還有自由,」池非遲視線移到天野翔一臉上,目光依舊平靜得宛如靜止的水麵,「是華蓮小姐,對嗎?」
越水七槻有些驚訝,也連忙跟著留意起天野翔一的神色來。
池先生這大招放得也太突然了。
她這個隊友還在琢磨‘池先生是不是很在意早年父母離開身邊的事,,結果池先生就突然說到這個,很容易讓隊友來不及配合的……
天野翔一神色怔愣了一下,眼裡的驚訝和追憶沒有逃過池非遲和越水七槻的眼睛,本人倒也坦誠,上前到了池非遲身旁,左右看了看會場裡的情況,臉上帶著一絲懇求地壓低聲音道,「是,但我和她交往是一個秘密,而且已經分開了,現在是她參加比賽的關鍵時候,這種事被傳出去搞不好會影響到她,所以還要請各位保密。」….
「我們不會往外傳的,」池非遲低聲說著,看了一眼試圖湊上前聽的三個孩子,又道,「剛才我隻是隨便一說,希望天野先生不要介意。」
天野翔一輕輕鬆了口氣,又轉頭看著三個孩子,試圖用其他事物來轉移孩子們的注意力,「你們想試試親自操縱提線木偶嗎?」
「真的可以嗎?」
三個孩子眼睛都亮了。
策略有效,天野翔一把那個女性提前木偶的操作板遞了過去,三個孩子被越水七槻帶領著試了提線木偶的操控,很快把剛才的事忘到了腦後。
天野翔一也抽身到了池非遲身旁,站在台上看著孩子們玩木偶,低聲問道,「池先生是怎麼知道的呢?曾經和我交往的是華蓮小姐這件事,我沒有對外說過,她應該也不會。」
「人偶的金發、漂亮眼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她,」池非遲看了天野翔一,發現天野翔一是真的不在意孩子們擺弄那個女性木偶,判斷天野翔一沒有太強的控製欲、不太可能是寄出恐嚇信的人,「一開始,這個提線木偶拜彆武士木偶、踏上快樂的旅途,你大概也希望華蓮小姐可以離開她母親構建的華麗囚籠,尋找真正的快樂。」
「您和她們很熟悉嗎?」天野翔一問著,很快又自顧自道,「也對,您是酒店的投資方之一,應該見過她們,其實華蓮小姐自己也不是很排斥參加選美比賽,甚至樂在其中,其實我突然想改變一下今晚的演出內容,雖然沒有跟導演商量過,但我已經決定了……」
接下來,天野翔一跟池非遲說了自己今晚打算表演的內容。
一個女孩不斷被人稱讚漂亮、美麗,卻
怎麼也不滿足,每天都在照鏡子,隻對怎麼讓自己變得更漂亮感興趣。
終於,女孩成了村莊裡最漂亮的人,但是女孩還是不滿足,她開始旅行,走遍全國各地,學習著怎麼讓自己變得更美的方法,遇到她的人們也都誇讚她是最美麗的人。
有一天,連這個國家的王子都來向女孩求婚,但是女孩拒絕了王子的求婚,繼續自己的旅程。
「然而有一天,不管是鏡子裡,還是水麵上,都無法再映出女孩的身影了,驚恐萬分的女孩開始尋找能夠照出自己容貌的東西,但是她沒能找到,隻能逢人便詢問自己是否美麗,雖然路人的回答都是美麗,但她卻不信,而漸漸的,她居然連他人的聲音也聽不到了,」天野翔一低聲說著,又看向池非遲,正色道,「女人一旦對美麗過度執著,就容易迷失自我,今天來參加比賽的和風小姐們或許有不少人會感覺迷茫,隻有懂得了真正的幸福,才能從中解脫出來。」
「天野先生還真是用心良苦,」池非遲語氣平靜無波,沒有讚賞之意,當然也讓人聽不出有沒有彆的意思,「我倒是聽過一個在西方流傳的故事,以前有一個國王在王國裡舉辦活動,讓子民們給自己認為最美麗的人投票,最後統計的時候,王國公認最美的女孩和他的王後得到了最多的票數,之後的排名是一些王公貴族、各行業中的美人,他認為子民們給出了最佳的答桉,直到活動結束後的一天,他與隨從在王城外巡視時遇到了一個老農,說到比賽,老農很不好意思地告訴國王,自己將票投給了自己的妻子,國王覺得很驚訝,詢問老農他的妻子莫非是一個很漂亮的美人,老農看著不遠處在田地間勞動、身材魁梧且滿臉皺紋的農婦,告訴國王,‘不管彆人會不會那麼認為,在我心裡,她都是最美的人,一直都是,,國王這才發現,他在那一天得到的答桉才是最好的答桉。」.
煙火酒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