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有時候,林睦想不通,為什麼世界上的事會這樣玄乎。
太多事件,複雜、深奧,且難以理解。
就比如現在——
隨著主歌的行進,原創曲的麵紗漸漸被cd機給揭開。
是「他」的聲音,被融入進了她的彈奏裡。
樂器——
那飽滿又極具顆粒感的低頻呼嘯而出之時,林睦隻覺靈魂一顫,然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屹立在手邊琴台上的聖女小姐。
“不、不會錯。”
“是atelierz的聲音。”
“她的琴……與我的琴……”
【是同款。】
——
這一霎,林睦好像明白了什麼,
但細細思考,又覺得阿海他不應該是那樣的人……
【這把琴是阿海推薦給我的,說明他隻是認可這個牌子。這沒問題。】
【隻是,隻是為什麼……姐姐找的貝斯手,她會以阿海的乾聲作為創作的「根」來進行編織呢?】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特彆特彆喜歡阿海,又有誰會將「動機」設定為他的聲音呢……?】
作為一名頂級acg樂手,林睦深知,作曲家在創作任何一首歌的時候,都需要先有“動機”。
也就是“為什麼會創作它”、“根據什麼而創作它”,或者是“由何開始聯想,編織成完整的音樂”。
放到歌曲裡,往往就是最開頭的某個樂句,或是副歌部分的某段旋律。
而這張專輯,除了第一首「煙」之外,其餘原創曲裡,十首裡麵有八首全都采用了與他相關的聲音——
有木吉他的實錄,
有他曾經在某視頻裡說過的話的音頻剪輯,
有他開心彈奏其它樂器(貝斯)時的切片,
有他原創的即興段落當中的旋律動機……
無論是他的琴,他的聲音,他的喜怒哀樂,還是他的自言自語,
都會被這位不知姓名的貝斯手默默的收錄進這張專輯裡,悄無聲息。
“……”
林睦聽著。
反複聽著。
拿出音樂學院做曲式分析課那樣級彆的專注力,答題般,揣摩著。
站在寫歌的白板正前,看著上麵乾枯的黑色簽字筆痕跡,看著那張第一次偷拍阿海的老照片,聽著「她」的音樂,沉思著。
“姐姐必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沒人能夠像我一樣,一瞬間聽出那是阿海彈奏的東西。”
“哦,不。「她」應該也能。”
“「她」一定能。”
——
林睦感到心臟在下墜。
沒有小不死的陪伴,
暮光咖啡裡綠色不再。
風鈴懸掛在空蕩蕩的廳裡,
如幽靈,亦如被白色細帶鎖錮住的吊死鬼。
cd機裡傳出的貝斯聲做過混音,乾淨、低沉、透徹、直擊靈魂。
同時,
也完全的與「他」的聲音融為了一體。
林睦聽得很難受。
心裡發堵。
——
“是要讓我從中學到什麼呢?”
“我還能學到什麼呢?”
“她做的事情,隻不過是走在我的前麵罷了啊……”
“我明明、明明已經會了的啊……”
“我可以做到的,我當然可以做到的……我可以做到的,可以的啊。”
「煩。」
因為不願去猜。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還會有誰會對他朝思暮想,在黑暗裡將事情做到這種地步。
顯而易見。
——zazaki。
“啊……”
林睦深吸了一口氣,關掉了cd機。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開心的。
也沒有什麼類似撕心裂肺的體感。
隻不過,在通過音色和作品推出真相以後,
會覺得,
自己為什麼這樣沉不住氣?
為什麼不能像zazaki一樣,把對他的愛和一切複雜感情,變成嶄新的作品,在合適的時機融入到他的人生裡,讓他被這樣的心意徹底衝擊?
還有。
【剛剛那是什麼?】
【溢出屏幕的孤獨感,是在訴說沒有他的生活到底是如何折磨嗎?】
【折磨自己,撕扯她人,對身邊的一切冷漠、冷漠到嚇得所有朋友遠離,冷漠到想要靜置自己。】
【從第一首的曲子開始,那時「他」的聲音還在,心態尚且能夠調整,但之後就開始漸漸變了樣……】
【愈發的沉重,愈發的冷血。】
冰冷的混響就像冰箱一樣。
音色是冷的。
琴的顆粒感是被整齊的切削過的。
可以想象出,她的手指,已經僵硬了。
是在麵無表情的狀態下彈奏出的這樣的曲子。
“加入他的聲音,是還在留戀著什麼。”
“曲子中的情緒有一些幽怨,但是又有些遺憾。不敢大聲說出來,也不想再讓他為難。”
“第十一首曲子,徹底沒了他的聲音。是在表達,和他斷絕了聯係這件事麼?是在那時候嗎?”
“可是,如此糾結的你,陷入情緒漩渦的你,卻依然能夠忍得住不聯係他,不找他,而且也未打擾過他的生活,直到今日。”
“換成我,我是做不到的。”
不知為何。
心中有一種被「她」擊敗了的感覺。
有話不說、想見的人不去見、想鑽進去的懷抱不去爭取、想在一起的對象不去傳達,這在林睦眼裡,可以忍一時,卻不能忍一世。
難道,zazaki已經冷漠到,連自己最最在乎的存在,都可以徹底割離嗎?
到底是她冷漠,還是麵對冰冷現實時的無奈之舉?
亦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麻痹自己?
加速時間的流逝?
這樣就能快一些回來找他了,是這樣嗎?
林睦想了想,旋即搖頭。
【不可能。】
【她是不知道姐姐會把這個碟子交給我的。】
【換言之,她也很可能不知道阿海就是她新的隊友。】
【這樣的話,她其實是想找個渠道將這些思念、懷戀的聲音傳播出去。】
【她是想宣泄自己的情緒,否則,否則她會被它們壓垮。壓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起來。】
結合老大曾經提供的信息,林睦已經將事情分析得雲開霧明。
若是彆的事,林睦自覺分析能力比不上阿靈十分之一;
但要是通過樂曲來進行情緒上的分析推理,那麼她們就算拍馬也不能及。
現在,答案呼之欲出了。
「她」馬上就要回來了。
「她」,帶著滿懷的思戀,
朝著阿海走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