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三樓會客廳。
“家主,今日您有一項重要行程。”
秘書小趙夾著公文包,單手托著超薄平板電腦,彙報道。
“什麼行程?”
慕羨春剛脫下老式西服,在立式全身鏡前解開領帶,正要去觀察下女兒的精神狀態,卻被小趙給打斷了。
“您與一位太太約好在雲錦餐廳共進晚餐。”
小趙迅速跟上腳步,陳述道。
“哦?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這個,是老爺子讓我幫您約的。”
“啥?趙光,你到底是我的助理,還是老頭子的助理?”
“您的助理。”
“那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就擅自給我約了這種行程?
你難道不知道,我每天忙得不可開交,還要利用所有碎片時間回家陪姑娘嗎?
我幾十歲的人了,婚都結過兩次了,哪有心思和功夫去在這樣寶貴的晚間黃金時段出門相親?”
慕羨春大怒,氣得胡子一抖一抖。
“知道,家主。但是老爺子躺在醫院把我叫去,我不能不去。
事實上我也沒做什麼特彆過分的事,隻是把您的信息偽裝了一下登記在世紀嘉緣網站上了而已。”
“你!”
“您先彆急。眾所周知,那種網站上不可能有靠譜的太太,所以一旦您去了這次,就相當於完成了老爺子的任務,他可能不會再逼迫您了,而我這邊也可以複命了。”
趙光推了推眼鏡,理智的說道。
“……”
想到老頭子那躺在病房裡哼哼嗨嗨的痛苦模樣,老慕眉頭一皺,哪怕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也還是歎息一聲,
一把抓起剛放下的領帶,摟起西服,冷聲道:
“去,都可以去!開車!這就去!”
“好的家主,開哪輛車?勞斯萊斯還是布加?”
“開……開那個。看院兒老候那個,二手桑塔納。”
“好的。”
——
…
半小時後。
嗡——
一家裝修精美的餐廳門口,破舊的桑塔納停在了道邊。
“雲錦精品融合菜”幾個大字在燈箱招牌上呈現出五光十色的炫彩,與慕羨春這等身份地位的人格格不入。
“小趙,為什麼選這裡?”
他看了看周圍有點荒蕪的環境,覺得這郊區小店的檔次實在是有種路邊攤的意味,這用來招待彆人,能行嗎?
隻聽小趙說道:
“因為這家餐廳人少,離府邸近,離那位太太的家也不遠。”
“什麼?她也住郊區?”
“不是的,那位據說是從吳錫來,來的話定是走高速,從我們的彆墅區路過,所以我沒選擇太高檔的餐廳,這樣既省時間,又方便您相親失敗。”
“非常好。”
老慕對小趙的機靈感到很滿意。
“走,一起進去。”
“好的家主。”
二人相繼走入餐廳。
慕羨春發現,這裡確實與小趙的描述相符,從外麵看上去普普通通,裡麵的裝潢卻非常讓人舒服。
——沙發座,玻璃桌,空氣裡有香薰味道,路過服務員端著的菜品也看上去都比較清淡素雅,符合隨隨便便聊個天應付一下的需求,也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在走進店門的下幾秒,可見客人寥寥的大堂內部,一名穿著樸素的中年女性早已坐在角落裡等候。
服務人員迎上前來,詢問是否有預約過後,引著慕羨春二人徑直走向那位客人。
“你好,本人姓慕,太太貴姓?”
“免貴姓何,請坐。”
婦人穿著低調美觀的裙衫,頸間纏有絲巾,鼻梁上戴著圓片眼鏡,手邊擺放著撕掉lo但是質量應該不錯的包包。
慕羨春看在眼裡,心中一動,大方落座。
對局正式開始。
…
隻見慕羨春未等上菜,便當先開口道:
“是這樣的,何太太。我呢,離過兩次婚。”
“嗯,我知道。我也離過一次。”
何太太瞄了眼他身後背負雙手站立著的小趙,扶了扶眼鏡笑了笑。
“啊,我還死了一任夫人。”
慕羨春繼續道。
“嗯,這個我也有所了解。”
何太太點了點頭,神態從容。
“呃,我家的條件很一般,連市區都住不起。
你知道,天海市的房價很貴,我可能很久都賺不到買一棟房子的錢。”
“?”
“家主,是“個”,不是棟。”
小趙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慕羨春,彎腰附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
“哦哦,你看,我還有點老年癡呆,說話也不利索。得靠年輕人提醒。”
慕羨春見碟下菜,絲滑銜接。
“沒關係,慕先生。可能是夫人的去世對您打擊很大。中介跟我說了,您的條件在候選人裡,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我也並不挑剔。”
何太太說:“而且,我自己的條件也很一般,在吳錫隻能勉強生活這樣。
如你所見,我並不拜金,也不需要搭夥人多麼有錢。隻要兩口子三觀契合就好。”
何太太展現出了中年女性少有的雍容與知性。
“哦哦。”
慕羨春表情一緩,假裝點頭,實際瞟了眼門外停在桑塔納前麵的英菲尼迪頂配,再看看何太太包包旁掛著的同款車鑰匙……
若有所思。
“對了,這位是?”
何太太看向小趙。
“哦,我司機。我平時在公司工作太忙了,公司給我配了個司機,方便我出差辦事兒。”
慕羨春信口胡編。
“這樣啊,他不坐下來一起吃嗎?何必這麼拘謹?”
“不用的,太太,我不喜歡吃飯。”
小趙如同假人般將嘴角微笑至完美的45度,然後在下一秒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看得何太太感到驚奇。
“慕先生,你們公司做什麼的呀?出門還配保鏢。”
她觀察著小趙身上穿的51000元價位左右的hers黑色成衣雨衣款工裝,再看看慕羨春身上那套完全就是裁縫量身定製的不一定多少錢的老式西服……
端起茶杯,抿了口熱茶。
“沒什麼,開琴行的,賣點便宜琴,囤了一堆賣不出去的設備。”
慕羨春笑了笑,看著服務員開始漸漸上菜,決定將話題引入正事上。
他要一鼓作氣,勸退何太太。
“對了,我有兩個孩子。”
慕羨春交付必殺:
“兩個閨女,我得養著。”
“哦?”
何太太表情一凝,“這不是巧了?我也有個姑娘。我一個人帶。”
“……”
慕羨春皺了皺眉,
“我閨女吧,一個特彆叛逆,離家出走了。
另一個脾氣不小,我得寵著她,依著她的各種任性要求。
而且,就算是以後,我也打算一直慣著她,哪怕她要讓我雇殺手把看不爽的人給剁了。”
“家主,後麵半句可以省略。”
小趙再度附耳提醒。
“哦哦。又犯病了,彆介意。”他擺了擺手。
“哈哈,老慕,你還挺幽默。”
何太太喜笑顏開:
“這不是緣分麼?我啊,帶孩子的方針和你一樣,完全一樣。
我就一個姑娘,而且快到結婚年齡了,我當然也得由著她的性子來,我肯定也是要寵著她的。
你看,我這來找搭子,不就是想給孩子尋摸尋摸,能不能找到個合適的人給她定期提供點父愛,或者哪怕是有這麼個能說說話的人也行。
我就怕孩子啊,出門在外感到孤單,有事了也不敢和家裡說,自己憋著。
我怕她覺得給我帶來負擔是一種愧疚,然後什麼都自己扛,最後把自己壓垮了。所以,如果能找到個差不多的後爸,也還挺不錯的。”
“哎?”
慕羨春一聽,眨了眨小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
“你彆說,你還真彆說,我也覺得我閨女和你家這個有點像。
我那倆孩子一個從小不聽話,抽煙喝酒染頭發樣樣都沾,另一個被我管的太嚴了,壓得有點精神不太好了……我雖然後知後覺,改了,但也有點晚了。
所以我琢磨著,要是有辦法能扭轉她們的狀態,無論是怎麼著,我都覺得可以試試。
你這樣一說,倒是提醒我了,她們很可能缺的是母愛啊。”
慕羨春回憶著慕夏從小到大一直是有事心裡藏著不說,從來不會主動要求什麼的模樣,頓時覺得,
可能,她從女仆高阪身上得到的“母愛”,都比她的親生媽媽多。
“哎呀,老慕,那我問問,你姑娘,都多大了呀?都是做什麼的?”
“啊,”
他回過神來,道:“大的在讀大學,以後往音樂方向發展。
老二跑了,是高中生,開咖啡廳呢。以後可能會搞搖滾吧,我也說不好。”
“哦哦……這樣啊,音樂世家,豈不是挺好?”
何太太眼中一亮,似乎猜到了什麼。
“沒有沒有,一般。都一般。”
慕羨春聊嗨了,反問道:“您姑娘是做……?”
“她是學美術的,在廠子裡上個破班兒,給遊戲公司畫動態小人。
今年26了,我尋思,再不給她找個合適的對象,就有點晚了。”
何太太麵露愁容:“但我也不敢深說,我知道,孩子們一個個都挺累。尤其是自己賺錢生活的孩子,根本沒空去經營感情生活。”
“太對了,你說的太對了。我上回問我閨女有沒有找對象,她直接一個節拍器砸過來,差點把我秘書砸死。”
慕羨春鬆了鬆領帶,完全不像剛開始那麼拘謹了。
他覺得這頓飯,好像也不是不能吃。
“我認為吧,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在乎的重點根本就不是房子啊,車子啊什麼的了,我自己在乎的,就隻有孩子。
我想看她高興。
她高興,我就覺得我對得起她媽媽了,我看到她高興,比什麼彆的都重要。”
老慕喝了口從來不喝的餐廳免費提供的大麥茶,在小趙漸覺不妙的目光下,開始聊起了慕夏——
“何太太,就是說,我是說如果。
如果咱倆搭夥過日子,就,你不要理解為再婚哈,我們可以不結婚也不同房,隻是單純滿足對方孩子的親情需求。
您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每隔一段時間,您把您孩子送到我家玩兒,我把我孩子帶到您那兒玩,讓兩邊的孩子交個朋友,認個姐姐妹妹這樣?
這至少能從某種程度上開解孩子們孤獨的傾訴需求,然後呢,如果她們玩得開心,我這邊這麼多年以來也攢下了一點小錢,我可以努力努力給您孩子在天海買一套彆……
買一套市中央區域的高端公寓,讓您姑娘隨時方便在天海入住。”
“哈哈。”
聽到慕羨春的話,何太太嘖了一聲,摘下眼鏡——
“可以是可以,畢竟我家佩佩也從來沒有過姐姐妹妹,非常需要一個伴兒來作為平日裡的依靠。
不過話還是要說明白的,我家或許也不差您那一棟天海市中心的房子,如果女孩兒們相處得很愉快的話,我可以以個人名義出資,在天海郊區買個專門給她們開arty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