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啊啊,學長,我在呢!”
“結果出來了。”
“!”
“我在感謝醫生。”
“!!”
“你和蘇靈回重症監護病房等我就行,我幫護士們推車。”
“好的好的!!!”
——
白星如在夢裡。
感覺,
這個普通的下午,抬起頭,可以看到天邊的雲。
本來死氣沉沉的醫院,在聽到最終結果是“好消息”後,也驀然變得不再如同暗淵般嚇人了。
“是學長,一定是學長他給了我好運。”
“有學長在我身邊,連奶奶的絕症都可以好起來,延長壽命。”
“學長他是我今生今世不能放手的對象,我要好好的愛他,關懷他,所以接下來,我也要做些什麼,儘我一切所能的幫助他。”
少女神神叨叨,已經被天大的喜訊衝昏了頭腦。
蘇靈看著她這副激動過頭了的樣子,像個姐姐似的白了她一眼,當先走在前麵,循著醫院貼的標識,回往病房區。
其實她心裡也暗自鬆了口氣。
老奶奶手術成功,對白星而言固然是好消息,對自己而言,也未嘗不是有利結局。
因為這樣,哥哥就不必長時間陪在白星身邊,哄著她、安慰著她,然後忽略他自身本就漸趨嚴重的毛病。
不知怎的,蘇靈心中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哪怕今日事還算順利,哪怕白星她安心徹底。
也總覺得,哥哥那裡,是不是會出現新的問題……
——女生的第六感精準無比。
…
…
現在的陸清,
正忍受住胸口炸裂翻騰的戾氣,壓抑著翻江倒海般的消極心緒,接收了醫生老張所有的囑咐之語——
“藥這樣吃,後續的檢查護士會再跟你說一遍,密切觀察老人的術後反應,有任何問題第一時間聯係我。每天早上我出診前會來病房看看患者,我會對我手下的患者全程負責,直至出院。我表達得夠清楚嗎?”
“夠清楚,張醫生。”
“嗯,那我先走了,後麵還有幾台手術。”
“好,感謝張醫生。”
老張穿著白大褂,剛要轉身走向手術區,但似又想到了些什麼,到底還是沒憋住,回頭對陸清補了句:
“對了,小夥子,精神點。患者術後良好是好事,你表情有點壓抑哦。”
老張以半開玩笑的口吻點到為止,旋即不再多言,走進了手術區。
“……啊。”
陸清渾渾噩噩。
渾渾噩噩的跟隨著護士們,把身上插著各種管子的奶奶護送至重症觀察區域,病房裡,兩名少女早已準備就緒。
“學長!奶奶她沒事吧!”
白星最先衝了過來,圍著病床麵色焦急。
陸清則被護士拉著複述用藥的事項,然而他神情恍惚,聽著護士的話,點著頭,卻沒能記下全部。
蘇靈一直在觀察哥哥,自是看在眼裡。
她代替哥哥記下了護士小姐的囑咐,寫在手機備忘錄上,準備待會兒發給大大咧咧完全被著急占據了理智的白星。
不多時。
陸清用力眯眸,然後睜眼,將瞳孔放大。
駭然發現,
自己已經不知何時回到了家裡,
坐在自己最愛發呆的沙發床正中央。
“我……?”
“哥哥,你累了。你該休息了。”
時間就好像出現了裂痕。
蘇靈端來一盤水果。
擺在他的眼前茶幾之上。
陸清遲滯的扭動脖子,將視線聚焦於果盤中央。
啊…
五顏六色的果切。
他盯著這些果切,盯著這些被去皮剜籽、精細打理過的果切,頓覺眼前的一切,浮現出一股朦朧迷茫之感。
這股朦朧感,令他感到不安。
一如小時候一個人住在鄉下,漆黑夜裡,聽到院外淒厲的獸嚎。
“彆擔心,哥哥,你看上去很正常。”
耳畔傳來蘇靈的聲音。
僵硬扭頭,見妹妹坐在身旁,表情溫柔,仿佛一切都在正常運轉——
時光流轉,心跳穩定。
妹妹似乎知道,自己此刻最需要的,是怎樣的安慰。
“正常”,對一名患者來說,莫過於最大的肯定。
【還好。】
【還好我依舊正常。】
“蘇靈,我是怎麼回家的?”
“我扶你回來的。”
“白星知道這件事嗎?”
“她在陪奶奶,沒有發現你不舒服。我在你馬上就要昏倒時叫了車,扶你離開了醫院大樓。”
蘇靈麵無表情,眼中卻掩藏不住某種凝重:
“哥哥,你看上去,並不比那老奶奶的症狀輕多少哦。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會越來越嚴重。”
客觀的話語,被她如同水果般端到陸清麵前。
“是嗎。”
“嗯。”
“這樣啊。”
陸清身體前傾,將胳膊肘支在膝蓋上,
捂住了疲憊恍惚的臉。
“蘇靈。”
“嗯?”
“其實有時候,我有點慌。”
陸清聲音微顫。
“嗯,哥哥,你說。”
她看著他,維持在同一種姿勢,知道這種時候要引導他說出內心想法。
“如你所見,我很著急。”
“是的。”
“我很急很急,我非常著急。我急著在自己還能走動的時候完成所有能做的事,我著急在閉上雙眼前將自己還剩下的能量燃儘——
音樂也是,學習也是,創作也是。”
“嗯。”
“我想快速賺到大錢把你安排好,把身邊需要我安頓的人都安頓好,不至於讓大家在某個節點體驗到我曾體驗過的感覺——”
【地陷天塌。】
“我知道的,哥哥。”
蘇靈仍在聆聽,聽著他前所未有的傾訴,聽著他於此深夜4點,在極微小的概率下吐露出的真實內心。
她伸出小手,輕輕拍了拍哥哥的背,坐直了身體,撫著他的頭發,在他耳畔輕柔道:
“你太拚命了。哥哥。”
“有沒有想過,這樣下去,最先垮掉的,是你自己呢。”
“……”
“你全都明白的,對嗎?”
“哥哥,其實啊,一直以來,我都不認為你有哪裡做得不好、或者不對。
在我眼裡,哥哥是最完美的人,是最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明亮一點的人。
哥哥的執著和我很像——
從某種意義來說,隻有我,才能理解哥哥的執著。
我知道,當哥哥執著於某件事,執著於某個願想,就會完全不顧一切,像飛蛾撲火,一往無前的前行著。
這樣的前行是會受傷的哦,哥哥也發現了,自己已經遍體鱗傷了,對吧?”
“……”
“我知道哥哥現在很害怕,非常害怕。我知道的,我全知道。”
“——哥哥怕我沒人照顧,怕白星一蹶不振,怕唐嫣再次淋雨,怕林睦自暴自棄。”
“!”
“但是呀,不要緊哦,”
蘇靈笑著,笑著說道,
“有我在你身邊呢。
我不是說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一直拉住哥哥的手,就像哥哥曾經對我做的那樣,緊緊拉住,絕不放棄嘛?”
“蘇靈…”
“哥哥彆慌,我有辦法的。我真的有辦法。”
蘇靈笑吟吟的站起身來,麵向陸清。
“辦法……能緩解我現在這樣的狀態嗎…?”
陸清不確定,妹妹到底藏有怎樣神奇的方案。
畢竟自己已經這樣了,神智昏沉,頭腦不清,
嚴重的軀體化導致哪怕隻是看向強光,都會覺得世界出現重影。
【這樣的我,還能治好嗎?】
沒有齊大夫在的人生裡,不靠藥物壓住一切的生活裡,麵對黑淵一樣的病痛,真的還有辦法,能夠緩解一二嗎?
“有的哦,哥哥。等我一下。”
隻見蘇靈毫無征兆的轉身,快步走進臥室房間。
陸清聽到了1分鐘左右的翻找之音。
“?”
很快,妹妹抱著一個和她身體差不多大的厚重琴盒,吃力的將“她”摟到了自己腿上,將“o”的標識正麵朝上,眨了眨眼——
“是你曾經嘗試過的方法哦。”
“你…”
“我說哥哥,彆忍耐啦,彈一會兒吧?”
她誘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