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將真實想法表現在臉上。”
“因外界一切都是虛假，一切皆是虛假。”
“外人眼裡的高，是困縛自己的帶刺繩索，是扼住咽喉的枯癟大手。”
“妹妹走後，這雙粗糙的手，變得更加用力，更加不顧木偶的情緒。”
【學弟……】
慕夏沒有想過，會與他在這裡相遇。
更沒有想過，他已變成現在這般，看上去痛苦、壓抑、沉默、自閉。
他憔悴的表情暴露近況，他不安的模樣令人在意。
他，看上去不開心。
但小睦，卻把他視作這店中最為寶貴的客人。
機緣巧合還是命中注定？
小睦她也具備著，我曾具備的眼光麼？
“那邊的客人。”
慕夏笑眯眯：
“喜歡acg，喜歡聽琴曲，那一定也會樂器的，對吧？”
陸清：“……”
不該來的還是來了。
麵對慕夏學姐，神誌不清的陸清會隱約出現一種幻視現象。
學姐的聲線似曾相識，雖然過了變聲期，但那語調當中的玩味和“儘在掌握”，與曾經的社長學姐頗為相似。
但若將二人合並一起，卻是天差地彆的。
從印象上看，
社長學姐樸素、純粹，每次看見她在音樂廳彈琴，都是一種靈魂的洗浸，是今生今世不可多得的頂級享受；
慕夏學姐物質、高貴，如今她坐在對麵為難自己的模樣，令人感到不顧邊界，同時又帶著針對自己的驅逐之意。
從曲風上看，
曾經的社長學姐演奏的都是古典大師曲，肖邦、李斯特厚厚的譜集被用紅色的封皮包在夾子裡，到了後期甚至完全背譜，閉目盲奏，技藝超群；
慕夏學姐還未演奏，但她的抑雲作品全是acg，大部分都是動漫改編曲，並非鋼琴家們傳統意義上的“正道”……
她身為“osse”琴牌的大小姐，怎會把興趣愛好發展成主業，偏離她家中產業原本的企業文化？
一定會被慕家掌舵人給斥責的吧？
那樣叛逆的慕大小姐。
在陸清眼裡，這是完全相悖的兩個形象，
硬要說相似之處，那無非就是舉手投足間，流露而出的熟悉感了。
社長學姐會變嗎？
變成如今這般財閥千金的模樣？
他不好說，隻是認為，在聽到她親手演奏前，一切都是捕風捉影的。
但今日，麵對慕夏的要求，自己並不能滿足對方。
“抱歉，慕夏學姐。彈琴什麼的，我不……”
“哥哥。我替你。”
——
“！”
忽然間。
蘇靈開口了。
“你…”
隻見蘇靈站起身來，
對他笑了笑。
與慕夏的假笑不同，
妹妹的笑，
是溫和的、令人安心的笑——
“我去吧，哥哥。你今天身體不好，就坐在這裡聽我彈琴好了。那位學姐想收門票，可以啊，我替你給她彈奏一曲就是。哥哥，可彆小瞧我這段時間的努力哦。”
“……”
說出這番話的她，不但讓陸清感覺到身體被一種力量包裹了，
就連在旁站立、一聲不吱的林睦，也是張了張小嘴，目色驚奇。
【她……她在保護阿海……】
【她在做我做不到的事情。】
【她……她直麵了姐姐。】
此刻的林睦，心中掀起驚濤。
一直以來，林睦在慕夏麵前，都是抬不起頭的。
從小就是。
現在也是。
身份的壓力，虛假的親情關係，虧欠著的、一生也還不上的經濟，
還有淨身出戶後，姐姐那伸過來的，自己不去握緊就會被外界黑暗所吞沒的慘白素臂。
如今，在這姐姐資助的“暮光咖啡”裡，林睦首次看到了一股反向的力。
——蘇靈轉身，擋在了陸清身前。
“我是新人，剛剛學電聲樂器不久。在慕大小姐的眼光裡，水平可能不值一提。”
她說，“但今天，我哥哥身體不適，所以如果你硬要他上台演奏樂器的話，就隻好由我這個妹妹來替代了。希望你彆再挑剔。”
“。”
慕夏眯起雙眸。
笑容僵了半秒，但卻不減。
“來者是客。”
“在音樂領域裡，無論新人演奏成什麼模樣，聽者也不應表現出明確的嫌惡之意，這是欣賞的基本，無需擔心，儘情演奏就是。”
雖然最初是想測驗下學弟的“進展”，看看時隔五年，他的演奏水準到達了什麼程度——
誰知擋在他身前的，居然是個容貌清純，看上去如同天使一般乾淨的少女。
【真是多事。】
也罷。
既然是學弟身旁的異性，並以“妹妹”自詡，那就看看她的演奏水平咯？
看看在學弟身邊，能有資格替代他上台演奏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慕夏並不認為，這麼純淨的小姑娘會奏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樂曲。
在她看來，不經曆洗禮、不成為彈琴的【工具】，是不可能將一樣樂器臻至化境、爐火純青的。
“你會什麼樂器？”她問。
“吉他。”
忽然間，蘇靈說出了讓她和身邊的林睦各自一怔的答案。
“吉他？”
“嗯，電吉他。”
慕夏微微眯眸，本以為蘇靈這種形象的小女孩，和自己一樣，是學的鋼琴貝斯之類。
誰知，居然是電吉他？
難道，是學弟親自教她的？
她不確定，隻是餘光瞟向蘇靈的手指——
旋即，瞳孔一縮。
【滿是傷痕啊。這女孩。】
“……”
隻見蘇靈輕飄飄的轉向林睦，“我自己沒帶琴，這裡有能用的琴嗎？”
“有…有一把rs。可以嗎？”林睦指了指樓下的a字形琴托。
“可以。”
蘇靈沒有“黑貓”，隻能用彆的琴。
一般來說，樂手用陌生的琴，因琴頸弧度不同、指板寬度不同、木頭質量不同，以至於手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幾百元的琴和幾萬的琴則是天地之差的變化），
但好在林睦的rs飛鳥標準款起步兩萬，距離黑貓不算有什麼質上的差距，無非是鳥和貓貓觸感不同而已。
此刻得到林睦的同意，她當先走下樓去。
帶著絕對的信心，打算替代哥哥完成演繹。
“大小姐？”
高阪微微欠身，想要詢問慕夏的意見。
因為她敏銳的發現，此刻的慕夏，臉上已經有點不悅了。
哪怕是假笑，也看得出，蘇靈彈琴，並非是大小姐想要得到的結果。
她想聽陸清演奏。
而不是陌生的少女“練琴”。
而今，在林睦的麵子上，慕夏不得不從頭到尾的聽完一個新人小女孩“實力未知”的演繹。
“沒關係的，那就看看，她能帶來怎樣的曲子吧。”
慕夏視線掃過在場眾人，優雅起身走到護欄邊，居高臨下的望向大廳的舞台。
與此同時，林睦已經跑下樓梯，手忙腳亂的開始幫蘇靈調音響、接設備。
高阪不敢吭聲，隻能陪在一邊，懸起一顆緊張的心。
而此刻的陸清，偏過頭來，看著台上那堅定、無懼一切的身影，
看著首次在外人麵前演奏的妹妹、首次在家外的場合麵對“陌生人”的妹妹，
看著妹妹麵對巨神般的慕夏學姐時，臉上那鄭重的、勉強卻又堅持著的神情，
心中第一次，衍生出一股明悟般感受——
“她對我的探究，原來是想保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