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嗞。
嗞嗞。
連接線觸碰音箱接口時的底噪短促低沉。
射燈打開,聚集向小舞台高腳凳上那道嬌小身影。
林睦抱緊原木色art,微眯雙眸,深深吸氣——
深呼吸。
旋即,
對著正前方坐在沙發位觀賞的蘇靈淺淺一笑,將雙手覆於音孔之上。
再深呼吸。
——
弦音響起。
昂貴的木琴奏出回憶的印記。
原創的旋律線,如訴低語的唱腔,登時把樓上的某人吸引了注意力。
無法再在鍵盤上輸入一字。
【片想】:
“我知道我很差勁,差勁到不敢與她人做對比”
“也知道我異想天開,曾奢求過走進你的夢裡”
“我仿佛是隔著玻璃的罪人,變得再也無法了解你”
“但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曾忘記”
“如果、某天還能不期而遇,
曾對你的傷害也將能被原諒嗎?”……
“……”
陸清聽著。
聽著樓下的雌小鬼在唱歌。
第一次近距離的聽到她唱歌。
第一次聽到她抱起琴來唱這首原創。
與彈奏貝斯ver時不同,她這首歌的編配隻有吉他,因此整曲下來給人的感受是寧靜而哀傷的。
曲音婉轉,和聲高級,副歌部分更是暗藏著某種情緒。
——
“那些日子不再複存了。”
“那是淡淡的、如同顏料一般的感情。”
“越是混合就越會渾濁。”
“如果能從白色的畫布重新開始,就能夠繪出曾經清澈透明的日子了吧”
“……”
陸清微微動容。
樓下的蘇靈,更是眉頭緊蹙。
由於林睦這首歌有兩個版本,作詞是中文,後續又找高阪姐幫忙特意譯成霓虹語,這樣便於敘事、更具acg感,未來編曲時也能往jo方向配器,所以她可以用兩種語言演唱這首抒情歌。
這次為了方便二人欣賞,唱的是中文版本。
雖然,林睦的唱腔比之那些在役歌手還差了些許等級,可以說是沒什麼技巧,全是感情。
但她的感情,在這本身就被傾注了靈魂的“原創曲”裡,也未免太過濃鬱。
她在傳達的,
是一種懺悔、回憶、遺憾、糾纏著的,內心被一股力向兩側撕扯著的,複雜而又小心翼翼的感情。
如驚弓之鳥,如受過傷後怕生的小貓。
直擊靈魂,無需動腦。
哪怕蘇靈並非她歌曲當中想要傳達的對象,卻也能從這份演繹中品讀出,她對哥哥包含著的情感。
——
“歌唱著、歌唱著,在無人傾聽的夜裡唱著歌”
“與琴相依,自訴自語,把心中的話寫成日記”
“雨終會停,雲過天青,若樂音可以傳達情緒”
“她一定會對你說、我在等你。”……
“……”
變奏段的起伏配上吉他高把位的獨奏,將林睦胸中的情緒釋放出來。
她閉著眼,手指無需操控,隻用耳朵將想要演奏的音分辨。
刻在dna裡的旋律線早就演練過無數遍,在這一刻,舞台上的她耀目之至。
說是練琴,實則更像是在演奏。
在陸清的概念裡,“演奏”和“練琴”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以最完美的狀態去向外界傳達出完整情緒,後者是以不完美的狀態去將傳達情緒的方式趨向完美。
不遠處的林睦,曾經那個桀驁不馴的雌小鬼,早年那個小心翼翼靠向自己的後輩,現在,不知不覺,竟已成長為這般模樣。
她的情緒如同實質,在他的眼裡,像是一堵牆,橫推過來。
紮紮實實的傳達,完完整整的感受。
這些年的等待,守候,想要說出口卻不敢說、甚至不敢寫進小日記大作文裡的言語,
值此一刻,傾囊而出。
在自己這個看似外人的聽眾的眼前,全盤展示,毫無保留。
想必,在她眼裡,自己仍然隻是個“稍懂音樂的陌生人”吧?
【隻有在這樣的關係麵前,她才敢釋放出她小小體內的全部情感,將那份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演繹而出嗎?】
…
…
她毫無顧忌的歌唱著。
她不受乾擾的沉浸著。
她不是在練琴。
她在享受音樂。
——享受“樂音”。
“真好啊。”
陸清已經被這份情緒所打動了。
有時,話語蒼白無力。
比之樂音,更顯
猙獰扭曲。
無法用語言傳達的,那就用情緒好了。
細膩有力的情緒,哪怕是麵對麻木到如此程度的自己,
也還是能夠在死寂沉沉的海麵上,掀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波紋。
已經忘記後麵的時間是怎麼流逝的了。
隻依稀記得,自己本想在這秋末的周六裡,把新作的開篇完美的寫下、修改,並且潤色20多遍,直至可以拿得出手投稿給瑤光的程度。
而現實是,【第一章】還是那個【第一章】。
半開的文檔上,僅存在了500字的非正文內容。
——
【無法記起的事,今天又多了一件】
【等到明天睜開眼,會不會連你的事,也無法記清了呢】
【仿佛置身夢裡的無依無靠的日子,實在令我害怕、難以承受】
【街道上的往來之人,都漸漸麵目全非,而我的容身之所也早已不在】
【如果從窗口窺見的這個世界想要拒絕我,那就踏上最後的旅途吧,向著心中認定的方向,漂泊、漂泊。】
——“將接收到的情緒用歌詞的方式予以回應”。
但並不是完全回應,而是一種受到觸動後的“創作反應”。
沉睡在體內的音樂人因子正在作祟,它們如同翻騰著、沸騰著的鮮血,灼燙著陸清沉寂已久的衝動欲。
他不是沒有“大欲”。
若糖花的“大欲”是“某人的肉身”,白星的“大欲”是“相互的依戀”,
那麼他自己的“大欲”,便是一直以來想碰卻不敢碰,想要解開卻心知後果必然走向萬劫不複的——“那道封印”。
雖然。
它被妹妹窺見了。
雖然。
蘇靈似乎是想將它“鬆動”。
雖然。
今日的林睦,也用她自己的方式,讓這道封印,飄搖玉墜。
“但還不行。”
“還不行。”
“不行。”
“絕不行。”
陸清合起筆記本電腦,魔怔般神叨自語著。
中間的記憶完全化作空白。
隻是在結束今天的日程、站在“暮光咖啡”的門口前,
拉著妹妹,
對身後的雌小鬼留下了句:
——
“oi,你今天的歌,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