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音繞梁。
綿延不斷。
當陸清走出格萊美琴行時,身後的光頭男子甚至忘了自己的學生還在教室裡等著,直接把他送到了門外,並且雙手遞上一枚名片——
“鄙人姓楊,有空請務必加我一下飛信!高手。我想進步。”
“不是高手。”
陸清沒有回頭。
隻是接過名片,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然後把oran線和一大把被更換成小烏龜的撥片揣進兜裡,悠然的著離開了步行街。
“唉。”
——“偷吃了。”
到底還是沒忍住啊。
雖然,
彈的不是電琴。
但也算是碰了琴。
還是碰的彆人的琴。
“嗯,6000塊的小美隻能說湊合,能把曲子發揮出一半的效果就算儘力了。畢竟是國產全單,做工懂得都懂。”
他微微一歎,
“但有一說一,能把‘小星星"順利奏完,就總歸值得稱讚。”
在陸清眼裡,小星星並非是1155665dodo的那個小星星,而是超10級難度指彈曲——likeastar。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好久沒摸吉他,再次拿起琴演奏這個難度的曲子,多少會磕磕絆絆。
然而,“肌肉記憶不會欺騙自己”。
曾經8小時8小時投入進去的時間,超過2000遍單曲循環的練習,
使得自己哪怕是腦袋空空,也能有如神助般閉著眼睛,僅憑借手指肌肉的記憶,就把整首曲子給複刻完畢。
這並不是誇張,而是切實可以達成的事情——
“海量練習堆砌出絕對真理。”
手指會在經年累月的演奏下形成自己的肌肉記憶,對於任何曲子演奏的次數達到一定層級,都會自動行雲流水的彈出來,甚至不需要走腦——
享受音樂就完了。
——
關於指彈。
並非廣義上的“用手指彈奏樂器”。
而是指代一種吉他演奏風格——
一個人、一把琴,同時演奏出一個樂隊的聲音。
即“多聲部一人奏”。
這個風格之所以能被廣大吉他愛好者追捧普及,是因孤獨自閉的小夥伴太多,導致許多人不好意思在彆人麵前開口唱歌,讓“彈唱”這種表演形式對這部分群體而言成為了阻礙——
因此,不用唱歌、隻需演奏的frstyle(指彈風格)就慢慢成為了民謠吉他的一種主流,
與古典獨奏曲隔街互噴。
陸清倒是對這種風格上的隔路並無太多感覺,
雖然自己身為野路子,與科班生道不相同不相與謀,但大叔曾經說過一句話——
“真正有造詣的音樂人,往往是博愛的。”
正是因為這句話,
陸清才不會在寢室裡謾罵陽仔,哪怕是對方的耳機裡傳出“刀!怒斬雪翼雕!”、“驚雷!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我紫金錘”這樣下頭的土嗨“歌詞”(甚至不能稱之為作詞),
他也能勉強忍住,不像文樂那樣反手就是一個塑料雪碧瓶砸過去。
說起自己與指彈的緣分,
不得不回想到幾年前,
自己剛剛學琴不久,還是個初中生的時候,參加初露鋒芒的亞洲指彈吉他大師押尾先生來到中國進行的巡演。
猶記那天是在天城大劇院,
自己的二代目老師,李老師,拉著自己一起去看他偶像押尾桑的演奏會。
李老師這個人很有意思——
雖然是音樂學院畢業,但行為極其叛逆。
明明學的是古典吉他,卻非得天天練指彈,甚至為此買了把2萬塊的名琴——taylor714ce,
天天享受著在可口可樂裡倒百事的奇妙快感。
當初李老師的話是這樣的:“我們學琴,不能光學琴。”
“學吉他,肯定不能隻學吉他。”
很難理解。
直到最後他把話掰開了說:
“既然你喜歡吉他,那你就必須得涉獵木吉他、電吉他、電貝斯,在木吉他裡,又要把民謠吉他、古典吉他(野路子不必要)甚至是彈唱,都給搞定,這才算是一個合格的“吉他愛好者”。”
當時陸清還沒遇到大叔,所以聽了李老師的話語,如同被一記重錘敲擊在心底,
一不小心就埋下了一個恐怖的種子——
“懂了,李哥要我成為一體機。”
這就是26歲的李老師在畢業等於失業的那年,對陸清講出的肺腑之言。
雖然如今,
李老師去賣沙發了,早就不彈吉他了。
但這並不妨礙陸清繼續按照老師規劃的道路前行,
尤其是在聽完了押尾先生的獨奏會以後。
——
那一天,天朗氣清。
是李老師給自己上的“最後一課”——賞析課的時間。
他帶著自己前往大劇院,一人花了460塊錢,
找黃牛買的門票,然後進到高雅的立體聲小禮堂裡,緊張而又期待的坐在一起,
和其他幾百個吉他狂熱愛好者伸著脖等待著押尾大師的現場表演。
那天,是自己人生當中第一次看live。
第一次領略到,吉他的真正魅力。
“一個人,一把琴,站在舞台上,立於聚光燈下,那自信的樣子,就是一切。”
——【吉他在手,萬事儘成。】
無論是《bigbeocean》,還是《rrychristasrrence》,都讓當時的自己被什麼東西戳中了心裡,遲遲無法推散出去。
最後的安可階段,押尾先生演奏了【那個夏天的白雲】。
然後,
自己崩了。
——【愛上了琴曲。】
徹底體會到了音樂的魅力。
…
——
如果說,技藝的折服隻是一階段,
大師的魅力可以視作二階段,
那麼演奏會結束的那天,當主持人站在台前宣布,“請大家不要走,我們還有個抽獎環節——每一排8號與18號座位上的觀眾留步,恭喜你們被抽為了今日的幸運觀眾,稍後可以排隊去後台與押尾先生進行合影或者獲取簽名。”
【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便是成為“琴魔”的第三階段條件。】
…
當時,李老師的座位是9號。
自己往身後一瞧,
壞了。
是8號。
——與李哥產生心之壁的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押尾先生是他偶像,然而他卻無法握到偶像的手。
反而被自己這名“學生”給把握住了。
“小陸啊,你這……你說你……你……唉!你這10天可千萬彆洗手了啊!”
“……”
李哥眼中的羨慕之意不是蓋的,
他是真的想和偶像合影,畢竟一直在練偶像的曲子,那200塊錢一本的正版譜集,少說彈了能有七八本了,裡麵每個曲子的難度都是會直接勸退萌新的。
哪怕是5年彈唱水準的“老業餘”也搞不定。
隻可惜,現場不能作弊,幾號就是幾號,自己沒法把這次合影的機會轉送給李老師。
於是,
事情的發展,
就變了模樣。
——
押尾先生的“擁抱”是溫暖的。
雖然年近40,但當時的他保養得非常不錯。
是個魅力四射的大叔。
真正意義上的,浸潤在“音樂”當中的,年輕的帥大叔。
都說,
常年沐浴在“樂聲”裡的人,
看上去會比其他人年輕10歲。
陸清認為,這個聽起來不靠譜的謬論完全可以印證在押尾大師身上。
那天的他,溫和的與自己握了手,
用生疏的中國話道出了“nihao”,
最後,給予了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
李老師站在不遠處,
羨慕的拿手機排下了這張照片——
這張與大師勾肩搭背的照片。
這算是某種紀念,當然,也是自己在未來5年,瘋狂練琴、瘋狂的鑽研指彈的唯一動力。
大於一切的“內驅力”。
——
如果,如果時間可以回到過去,
現在的自己,是否還會選擇,在初中三年,用儘心機、想方設法的在學姐的推薦下競選成為學校的樂器社社長,承下了她一手營造的社團。
那每個下午的自習課,無論陽光明媚與暗,
自己都會抱著人生當中的第一把g,偷偷跑到音樂廳,
忘我且投入的坐在空無一人的大禮堂舞台前,
拉開幕布,
每天4小時的,
享受著那被孤獨環繞的、
“一個人的獨奏會”。
…
如果沒有遇到後來的“她”,想必自己也並不見得就此放下指彈,在這滿溢的孤獨感淹沒下,
毅然決然投入到“搖滾”當中去吧?
繼續在指彈路上走下去的自己,到底會是什麼模樣呢?
陸清不知道。
隻是深吸了一口氣。
轉眼間,
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公寓樓下。
——
“真快啊。”
“路上的風景,總也記不清呢。”
他喃喃自語。
…
片刻。
走進電梯,
整理儀表,
收起笑容。
自我暗示道:
“那麼,今天我已經釋放過了。我心中積壓著的“欲”,都已傾泄出去了。”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不可以碰琴,不可以看演奏視頻,更不可以在妹妹的蠱惑下手把手的觸摸“真夜賞”——”
除非,
除非…
“她真的能靠硬實力把我給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