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時。
——今天的交鋒至少會讓偷腥貓回家後偷偷躲在被子裡哭三小時。
蘇靈心如明鏡，精確洞悉了對方的精神狀態。
對她而言，此次“迎接”隻不過是一次小小的警告。
旨在告訴她，誰才是哥哥身邊的唯一，誰才是哥哥真正的精神寄托所在。
如果她還要不識好歹，那就彆怪自己采取更加暴力、更加血腥的手段了。
嗬。
要想挫敗偷腥貓，其實一招就足夠。
在她麵前用行動告訴她，“不屬於她的東西，永遠也不屬於她”。
哪怕隻是多看一眼的想法，也會在一瞬的重擊之下，變成奢望，隻能眼睜睜放手，無力而又無可挽留。
剛剛已經暴露了吧？
那渴求的目光。
那快要哭出來的小表情。
嘖。
真可憐呐。
——
蘇靈很愉悅。
比往常愉悅。
陸清並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隻是剛一進屋，就被撲麵而來的香氣給吸引了注意力。
香氣來自屋內。
有點類似上次和白星去買早餐時，胡同裡那家帕尼尼寶藏店的窗口飄出來的味道。
“蘇靈，這是？”
他扭頭問道。
“嘿嘿，哥哥一直在照顧我，之前哪怕很忙，也會每天想著給我準備早餐，或者帶我出去吃好吃的……我有點過意不去。所以今天就嘗試了一下烘焙，為你做了些小點心，”
她捏著裙角，低頭露出羞赧表情，“想著……如果能讓你喜歡就好了。”
“啊…”
真是足以讓人心融化的話語。
他快步走到門前。
瞟過餐桌上擺放整齊的那些巧克力可頌、葡式蛋撻、開口菠蘿包和貓耳小餅乾……原本緊繃的神經幾乎在一瞬間鬆懈了下來，嘴角開始克製不住的微微上揚。
蘇靈她……
是懂得回報我的啊……
真是。
真是讓人欣慰。
…不。
決不能讓她看出，我已經開心得要飛天了。
否則，這個家裡的主人位置就要拱手讓人了。
在溫泉k之前，我不能輸。
絕對。
嗯。
陸清這般想著。
“想不到你還會這些。”
他回過身來，儘力繃住表情，用完全沒怎麼動容的樣子，抬手揉了揉她的長發。
卻似乎忘記了，
自己曾幾何時，會像這樣主動去獎勵妹妹？
“嗯呀，我不會做哥哥那麼厲害可口的菜肴，而且一個人平日裡的飯量有點小，所以就會稍微研究下糕點方麵的東西…”
少女此刻踮起腳尖，眯著眸子，享受著來自掌心的溫度。
絲毫不提某人的動作過於寵溺。
她知道，
這是勝者才有資格享有的戰利品。
是比之饕餮還要美味萬倍的珍饈。
偷腥貓現在，想必一定還處於恐懼當中瑟瑟發抖呢吧？
"~"
蘇靈心中歡愉。
麵上則從容平靜。
隨著陸清一同來到桌邊，與他相對而坐。
優雅抬起手臂，用最標準的女仆姿態，為他斟上了一杯泡好的紅茶。
“哥哥，先暖暖身子吧？”
她將茶杯輕輕推至他的麵前，以此毫無破綻的節奏，引導著他感受自己的“關懷”。
這是今晚的主題。
——
陸清正襟危坐。
細細打量著桌上擺放著的每一樣東西。
多彩果切拚盤。
巧克力海螺可頌。
厚切冰鎮方黃油片配烤菠蘿包。
火候剛好的六枚葡式蛋撻。
以及一聯純手工製作的貓耳餅乾。
接過妹妹遞過來的熱茶，捧在手心裡感受著茶杯散發出的餘溫，一時間，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有兩下子。”
他給出了相當苛刻的印象評分。
以免她得意忘形。
事實上，眼前這些東西，光憑賣相和散發出來的甜氣，就已經能讓人感受到它們高超精良的製作水準了。
考慮到妹妹先前一直一個人生活，在那麼缺錢的狀態下不可能總訂外賣，所以肯定也得自己做飯買菜。
而她身上又有疾病牽擾，藥物的副作用也很大，恐怕多半難以吃得下尋常的主食。
因此，做點麵包或者甜點之類，就成為了她的首選。
既存放方便，帶到學校也可以作為午餐保留，不浪費食物。
“難怪她上次會對那家暮光咖啡屋那麼感興趣，原來她本身就很懂這些……”
陸清端起紅茶杯，將之奉於嘴邊，吹散杯口嫋嫋蒸騰的熱氣。
觀察思索著。
很明顯，在料理方麵，妹妹跟自己走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路子。
自己高超的廚藝，都是來自壁站裡一名叫“王師傅”的特級廚師的教學視頻。
之所以喜歡看他，是因為王師傅有個和自己極其相像的習慣——
“技術總結”。
自己寫書時喜歡做階段性總結，王師傅炒菜烹飪後喜歡做工序總結，於是二人隔空一拍即合。
跟著人家學了不少硬菜的製作方法，包括但不限於炸炒烹煮溜煎燉、清蒸潑油涼拌蒸。
哪怕是稍微複雜些的麻辣香鍋、水煮肉片和椒麻黃牛肉等，也完全不在話下。
誰知道，這天賦樹點的……
唯獨偏離了妹妹的喜好方向啊？
難道我得學學揉麵了？
得做出她愛吃的東西才行啊……
他這般想著。
“咳嗯，我知道了，蘇靈，明天開始，我打算研究研究烘焙方向的知識，爭取做點帕尼尼什麼的給你吃。”他說。
“？”
十分微妙的。
蘇靈蹙了蹙眉。
“帕尼尼？”
少女的第一反應，就是上次被自己丟進垃圾桶裡的那份“早餐”。
哥哥被偷腥貓約出門、一起約會過後帶回來的那份，
冰涼的早餐。
怎麼可能會吃那種東西。
就算是哥哥特意做的，也已經沾染了關於白星的回憶吧。
這樣的食物，應當從他的記憶裡剖除。
她於胸中歎息。
旋即抬起頭來，懂事道：
“哥哥，不必那樣大費周折的呀。你給我做的所有食物，我都很喜歡。”
“真的嗎？”
“嗯。”
蘇靈溫柔笑著，目視著哥哥小啜了一口紅茶。
目視著那濃濃的茶液，入了他的喉嚨。
在喉結滾動下，被他吞下。
“呼…”
安心之感伴隨著陰謀得逞的狂喜，
讓心中劇烈而又隱蔽的跳動了一下。
儘可能、沒有表露出異常。
——成功了。
“不過，這些原料你是從哪裡買的？你下樓了嗎？還有，我記得咱們家也沒有烤箱啊，平時我給你煎的蛋都是用的平底鍋，你這些東西是怎麼……”
陸清尚且未能發現妹妹那藏於精致劉海之下的怪異表情，隻是疑惑的又喝了一口紅茶，然後放下茶杯，取來一個小餅乾，輕輕摩挲著餅乾上那可愛的黑貓紋絡，不解的問道。
“是我在網上買的啦。”
她看著他的動作，笑意漸濃：
“食材原料是團子買菜的騎手給送的，烤箱和烘焙工具是用哥哥打過來的錢從桃飽和京西網站上訂購的。”
她實話實說。
“欸？”
聽到這裡，陸清微微一愣：“你，就隻買了這些東西？”
他咬了口小餅乾，感受著甜脆酥軟的美好口感，有些詫異的問道。
“嗯啊，”
蘇靈乖巧點頭，儘可能不去瞄著哥哥進食時的樣子。
她露出思索的表情，“其它的話……還給哥哥買了床厚毯子、幾套我感覺哥哥穿上會很合身的秋季dk製服，還有……唔，還有上次哥哥禁止我搶用的同款浴巾。”
“……”
陸清汗顏。
“所以你，完全沒給自己買任何東西，是這樣嗎？”
“對呀。哥哥給我的錢，當然要全都花給哥哥啦，有什麼問題嘛？”
少女天真的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以自然而又確信的表情反問道。
仿佛一切就該如此。
“？？？”
這下，陸清有點崩了。
“當然要花給哥哥啦”。
“……”
隻見他舔了舔嘴唇，吧唧一口將剩下半塊兒餅乾吞進肚子。
而後極不淡定的咕嚕一聲，把紅茶乾杯。
說道：
“蘇靈啊。”
“嗯？”
少女歪頭。
“我給你零花錢，是想讓你過得舒服點。”他說。
“我很舒服了呀。”
少女疑惑。
“不不。”
陸清否認，並開始擺事實、講道理：
“你看，你買了烘焙模具，買了烤箱，這些我可以理解，畢竟家裡也會用得著，對吧，但是你給我買衣服、給我買毯子……這不是必要的啊。我是想讓你給自己買衣服、買化妝品、買點吃的用的，畢竟那是你可以自由支配的錢，花沒了我還會再給你，你怎麼……又全都給我倒回來了啊？”
陸清試圖讓妹妹明白，自己還能賺到更多的錢養她，而不是讓她把錢都花回到自己身上。
然而，卻聽妹妹無辜的反駁：“可是裙子和日用品，哥哥都已經另外買給我了呀。
住處也不需要我擔憂，藥物也暫時不需要補充新的。
我見哥哥每天都睡在那破破爛爛的沙發上，還把家裡唯一一床好用的被子和毯子都給了我……我……我當然想讓哥哥舒服一些，至少在睡眠上能得到更高質量的補足……”
她委屈道，“哥哥……是我做錯了嗎？”
“……”
不得不說。
這一刻，陸清的心都快要化成水了。
妹妹越是這樣，自己就越想給她花錢。
想往死裡給她砸錢，
想24小時陪著她，
想把心掏出來送給她，
想把命都搭給她。
但是。
這不行啊。
這真的、真的是不行的啊！！
她怎麼回事啊！？
怎麼什麼事情都在想著自己這個哥哥啊！？
今天穿得也這麼好看，講真，自己都不敢正眼看……
嗯……做的小甜點也很好吃，
買的紅茶也有品，
雖然不知道為何有點鹹，但味道還算純正，而且有種彆樣韻味在裡麵；
最重要的是，她還懂得回報我，一舉一動都在為我提供精神上的治愈。
然而，我卻連個浴巾都不讓她隨便用……
這叫什麼事兒啊。
啊？
…
一時間，陸清有點混亂了。
沒記錯的話，每次和妹妹單獨待在房間，都會有種像是夢遊般的飄離感。
身體是自己的，思維卻總是離體而出，仿佛被誰給拎拿了出去似的。
有她陪在身邊的時間，自己的世界裡，仿佛就也隻剩下她的身影。
唯有她的身影。
其她一切，
全都如同腐化中的照片般，
摧枯拉朽的在被消去著痕跡。
“蘇靈，你聽我說。”
他將茶杯放下。
“唔？”少女側目。
“你處處想著我，我很欣慰。”
陸清將表情調整至理性模式，用兄長的口吻說道，“但是咱們可能得有個約法三章了。”
“哥哥，又要說教我啦？”
“……不是說教，是正經的。”
他取來一枚菠蘿包，將拉絲的黃油切片用事先擺放好的小鑷子捏出一塊兒，擠入開口的麵包片中央。
不徐不緩的咬上一口，感受著比之正常黃油稍顯濃醇一些的奇怪口感，繼續道：
“你住在家裡，我是想讓你自在舒適一些的。為此，我也有計劃儘快多賺些錢，然後換個更大的房子，讓你過上更舒服的日子。
當然，我已經有了比較詳儘的安排，也十分確信，隻要我身體扛得住，就必定能把這份錢給掙到手。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錢不夠花什麼的，也不用怕藥物的花費或者檢查的費用過大。這些問題，在哥哥這裡，都不是事。我隻要你過得開心，心情舒暢，這比什麼都強。
基於此，我認為你應該多把視線放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我這個什麼都能解決好的老哥身上，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他說。
“嗯嗯。明白！”
蘇靈甜笑道，“哥哥在乎我，所以隻要我能開心，就算任性一些，哥哥也不會責怪我，是這樣的嗎？”
“……？”
有種不妙的預感。
妹妹真的理解了嗎？
這才約法一章，怎麼好像就調換位置了。
有點怪。
再看看。
“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我看你昨天和今天好像都沒吃藥……蘇靈，你真不要緊嗎？”
陸清發現了問題的關鍵。
自打昨天回家，妹妹就處於一種歡快的狀態裡，好像也沒有吃過藥的跡象。
今天自己起早出門了，更不確定她白天吃沒吃。
但看藥瓶擺放的位置……
“……”
陸清收回餘光，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下凜然不已。
果不其然。
未等思考，就見妹妹站起身，伸出了纖柔素臂，用手指將自己嘴角沾著的麵包屑給拂了去——
並將那些碎物攥緊在掌心，藏於桌下。
若無其事道：“哥哥，我自己會把控自己需不需要吃藥的度的，加量與否也完全可以憑借心情來衡定。
醫生囑咐過，感覺難受時，可以多加半粒。
而感覺到開心時，就要記住能讓自己開心的這件事，並且想方設法、不擇手段的，一直維持下去。”
蘇靈笑著，笑著看著他將最後幾樣被添加了特製愛心原料的食物吃下肚去——
幽幽道：
“哥哥，我想我找到真正開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