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年第一場暴雨。
水線連天的窗外,傘在風嘯聲中卷邊,園區裡的綠植齊往一邊傾斜。
雨像是從天頂潑下來的,砸在地麵時會炸起團團水霧。
“這種天氣,在外麵的人一定很辛苦吧?”
陸清抿了口咖啡,略作感慨。
天河鉑金公寓c座19樓1室,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淩晨一點。
伴隨著嘀嘀嘀的聲音響起,電腦裡的企鵝軟件開始跳動。
陸清遠遠瞟了眼屏幕,見是一個兔耳朵頭像在瘋狂給自己發送消息。
【責編:瑤光給您發送了一個窗口抖動】
“青空老師!您在嗎?這麼晚了,一定還在碼字吧?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新書準備得怎麼樣了呀!已經三個月了,是不是早就囤了30萬稿子啦?可以繼續找我發嗎?”
“另外您上本完結書《被可愛的她拖入深淵》的均訂已經超過三萬了!不出意外的話,商務部最近就會找您研究i改編的事,到時請務必像在完結感言裡寫的那樣,幫我在同事麵前美言幾句!”
“……”
“嗚嗚嗚彆不理我……我這新人編輯全靠您抬了!求求惹!若有需要我會去您家登門感謝的!我知道您就住在天海市誒嘿。(表情包:女仆抱大腿)”
陸清揉了揉太陽穴,沒回。
作為一名兼職網文作者,能在短短幾年內簽下頭部小說平台——「終點」的大神約,顯然對他來說,熬夜已成常態。
除了白天要去大學上課外,他的全部時間幾乎都用在了創作上。
現在,正是趕完稿子之後的“解壓時間”。
他的愛好不多,聽雨是其中一個。
淅瀝的小雨可以治愈人心,狂風驟雨亦能帶來異樣的平靜。
隻不過,能否在雨音中獲得靈感,就完全要看上天的心情了。
“新書什麼的……完全沒頭緒啊。”
望著黑漆漆的窗外,他輕輕一歎,對於那位長腿美女編輯的花式催稿感到無比頭痛。
一直以來,他最擅長的題材都是輕小說戀愛文。
作為一個從沒正經談過戀愛的人,能把小說寫成萬訂的唯一秘訣就是——
全靠幻想。
“笑話,真談了戀愛反而感受不到當中的細節和美好了,我日理萬機,還要兼顧學業,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
這是陸清一直以來的行事方針,所以現在終於受到了嚴重反噬,靈感枯竭、江郎才儘。
再也想不出什麼好看的戀愛情節可以作為故事的開端了。
“呃啊,談戀愛是不可能談戀愛的,就算退出文學界,像老爹一樣加入肉文圈!我也絕對不會妥協!”
一想起催更的讀者越來越少,同期的作者朋友新書都上架首秀了,相互鼓勵的小夥伴已經沒空再搭理自己,甚至連曾經一口一個前輩的萌新都入了精品……
他就渾身不自在的抱著腦袋瘋狂抓撓了幾下頭發,然後睜著全是紅血絲的雙眼重新端起咖啡杯,噸噸噸狂飲了幾大口。
唔哈一聲,精神狀態堪憂的少年強自鎮定,再度將視線投向窗外夜景。
就這樣發了會兒呆,不知過了多久。
“嗯?”
隨著瞳孔的重新聚焦,視線儘頭,某個狼狽無助的嬌小身影毫無征兆地闖入眼簾,將他的思緒從神遊當中拖拽而歸。
由於窗戶正對著小區門口,那裡又有著明晃晃的大路燈,所以隱約可見,對方的手中沒有雨傘,全身上下早已被暴雨侵襲濕透,宛如驚濤駭浪中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船。
“這也太慘了,看上去似乎是個女學生?”
陸清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雖然看不清那女孩子的容貌,但大半夜的,整個小區沒有一個人在外麵晃,連保安大爺都躲在收發室睡大覺,這麼個身影,著實有點令人在意了。
眺望可見,女孩背著個早已被淋透的雙肩包,在暴雨當中一點點朝著自己這棟公寓樓漫步而行。
沒有奔跑,也沒有任何想要躲雨的衝動。
“……”
陸清立在窗台前繼續看了會兒,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最下方的盲區。
“女學生,雨天,看上去失魂落魄。倒是挺可憐。”
“隻不過世間可憐人無數,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絕對現實主義的他輕嘖一聲,走至房間角落供養的神龕處點了三根香,然後回到自己的電競椅旁,將靠背往後傾斜45度,一屁股坐在其上。
聞著檀香,再度發了會兒呆,他一仰脖,雙目無神地看向天花板,神神叨叨自語:
“靈感之神啊,賜予我力量吧……哪怕一絲也好,能讓我再續上本書時的輝煌嗎?我可不想成為那種後繼無力的過氣大神啊……”
“老爹寫肉文一分沒賺還差點進去,我這大學學費全得靠稿費才能勉強撐起,如果寄了的話,可能就真要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了,連公寓都要租不起了啊喂!”
“隻要能讓我找到靈感,隻要能讓我順利開書,無論是用什麼作為代價我都會答應的!快快給我顯靈吧,我會每日虔誠祈禱的!真的!!!”
【叮咚】。
“!”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陸清渾身一凜,觸電般坐起身來,往身後方向看了看。
數秒後。
“ua的,原來不是係統,是門鈴聲啊……”
作法失敗的他垂頭喪氣,無力從椅子上爬起來,帶著極度不滿的情緒,慢吞吞走向防盜門——
“誰啊?!大半夜的,酒鬼嗎?喝多了去敲彆人家門啊!我沒點外賣沒叫救護車也沒有女朋友,這樣打擾人睡覺很不禮貌你知道……嗎?”
透過門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即使是眯縫著眼,也還是能認得出,敲門者,正是剛剛那在滂沱大雨當中艱難前行的可憐少女。
此刻,少女全身上下濕成一片,雨水順著濕漉漉的黑色長發滴落在胸前。
她穿著校供版紺色格子裙,上身是讓人看了就容易犯罪的通透白襯衫。
劉海快要遮住她的眼睛和小半邊臉,並攏的雙腿和微微朝下的視線似乎也將她的緊張完全暴露在外。
胸脯起伏著立於門前,醞釀了大約三個呼吸,隻見她鼓起莫大勇氣般,抬起頭,對著房門,從懷中摸出一片唯一還算乾燥的、記載著這裡地址的紙煙盒,用雙手將它捧起,懇求道:
“哥哥,我是蘇靈。可以收留我一晚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