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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興元臉色陰鬱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白酒,又夾了塊魚罐頭送進嘴裡沒滋沒味的吃著,等咽下去之後,這才對謝虎山繼續說道
“虎山兄弟,咱們也打了一段時間交道了,你了解我,對不對,我這個脾氣,可以說全浭陽縣沒有比我再容易說話的人了,不是欺負到我走投無路,我絕對不會罵大街。”
謝虎山附和的點點頭,這一點他必須承認,李興元在做買賣談業務這件事上的耐心和脾氣確實好,隻要能讓他掙到錢,多沒麵子的事都無所謂。
上次他被鐵路貨場的負責人張明指著鼻子羞辱,都能唾麵自乾,繼續賠笑,這忍耐力就可見一斑。
在謝虎山看來,李興元有點兒電視劇《潛伏》中謝若林的意思,隻要你打不死我,咱們照樣可以做買賣,談生意。
這個人很複雜,就點兒製管廠貪官加能臣的意思。
浭陽縣鋼管廠能發展壯大起來,他功不可沒,十幾年來北上東北,南下魯州,可以說鋼管廠就靠這麼個貨養活,要不然怎麼縣裡和廠裡要給他一個廠長的位置籌功呢。
鋼管廠所有外省訂單可以說都是他談下來的,當初拿著介紹信,背著鋼管樣品滿世界敲各個自行車廠的大門,被人家當狗一樣轟出來,壓根沒人拿他一個縣城工廠的業務員當回事。
他也不生氣,從工廠看自行車車棚的大爺開始攻略,幫人掃地,買酒買菜陪大爺值夜班吃宵夜,整整在一家工廠泡了仨月,魯州人好飲,他一碗酒一碗酒跟對方的大小乾部喝,被送進醫院醒酒的經曆都有無數次,這才把人家自行車廠打動了,拿著他的樣品測了測,合格之後訂了十噸貨,至此幫浭陽縣鋼管廠拿到了第一個外省訂單。
到現在,魯州省那些自行車廠的大小乾部,看見他還都跟自家人一樣,覺得他喝酒實在,辦事痛快,談業務隻認他,業務員過去結賬之類不好使,必須得他過去,一頓酒下來,馬上打錢。
鋼管廠產量過剩,出現積壓問題,他一封電報拍過去,那些魯州自行車廠哪怕再不缺貨,也給他麵子,讓他發一批鋼管,幫他消化庫存。
說他貪吧,肯定貪,縣裡和廠裡都知道他貪,可真能解決問題。
之前他讓李興元幫忙解決一批廢鋼,中午好處費送到,晚上就通知謝虎山去他廠裡拉貨。
甭管之前是不是還差點弄死他手下車間主任的兒子來著,隻要有錢,咱們就可以談生意。
能讓這麼一個金錢至上的人氣成這德行,謝虎山覺得很稀奇。
“我是出來當了拔絲廠的廠長了,可是過去製管廠的老人,我沒有薄待啊,誰跟我打招呼讓我安排個親戚朋友到我那廠子去上班,我都安排了,雖然是國家給他們開工資,可那不也得我這個廠長點頭嘛,我不求大夥給我送禮,可他媽至少得記得我的人情吧?”李興元滿臉的怨氣,看著謝虎山
“可是這些王八蛋怎麼對我的,人走茶涼啊,我艸他瑪的!”
謝虎山早在剛坐下陪他喝酒時就聽明白了,李興元當了新的拔絲廠廠長,產品業務主要從給之前的自行車廠,燈具廠供應管具變成了主要供應建築工程的冷拔絲。
這業務就得重新發展客戶,堯山本地雖然重建工程多,但供貨合同早就被其他什麼線材廠,盤條廠分的差不多了,他靠刷人情在本地拿來的幾份供貨合同,也就隻能保證讓工人有活乾,不至於車間放假。
尤其李興元才四十多歲,心裡還有些追求,想要努力再爭取更上一層樓,所以他就想讓之前的外省老客戶們幫忙介紹一下看看有沒有冷拔絲的客戶。
結果魯州還真有兩個自行車廠的廠長講義氣,真幫他打聽到了,有個魯州鋼鐵廠副廠長的戰友在當地某個大型國企工廠任職,正好負責新廠區的建築工程,工期還挺長,能簽個最少三年的冷拔絲長期供應合同。
他連忙去了魯州,發現確實不是吹牛,是真能談下來,隻是人家那位鋼筋廠副廠長也表態了,都是公家的事,自己不能白幫忙,意思是他把冷拔絲的訂單介紹給了李興元,那李興元怎麼也得考慮把兩個自行車廠的製管訂單給人家,相當於大家交換一下合同,共同發財。
李興元覺得這事沒問題,因為浭陽製管廠又不是隻有魯州這兩個自行車廠的訂單,還有豫州省和東北幾家工廠的合同,效益比較少,少兩個客戶影響不大。
雖然自己已經不是鋼管廠副廠長,但這個事還是能拍板的,他當時就告訴了對方,沒問題,再加上兩個自行車廠的廠長旁邊拍著胸脯幫李興元擔保,對方還真就信了,一通忙活,最後讓李興元帶著訂單合同回了浭陽。
李興元之所以敢拍板做主,是想哪怕鋼管廠不滿,隻要等自己拔絲廠穩定下來,他可以再幫製管廠想辦法找兩個訂單,把這段時間的損失補上。
自己又是鋼管廠多年的業務骨乾,副廠長,原單位還能連這點兒麵子都不給自己?
本來是想象中皆大歡喜的事,可是等李興元回來去鋼管廠提起這件事,接替他負責鋼管廠業務的新任副廠長卻炸毛了,說什麼都不同意。
認為李興元是故意找他麻煩,自己剛來鋼管廠當負責業務的副廠長就丟了兩個客戶,以後廠裡全體工人和上級領導怎麼看待他的工作能力?
而且李興元說得輕巧,什麼回頭補上,訂單合同又不是一頓飯,說補就能補嗎?萬一補不上,你李興元能不能補償製管廠的損失?
對方油鹽不進,李興元沒辦法,乾脆饒過他去找了製管廠一把手,結果那個副廠長得知之後,直接在上級領導那裡告了李興元一狀,說他關係已經不在製管廠,還對製管廠業務指手畫腳。
還順便告訴了縣裡,說他李興元很可能會破壞鋼管廠與兩個外省客戶的合同,如果近期人家不再采購鋼管廠產品,希望縣裡能查一查是不是李興元搞鬼。
等於是人家把這件事捅開了,這讓李興元很難受,不敢心一橫,讓兩個自行車廠取消合同,怕在縣裡留下壞印象,以後沒了進步的機會。
心裡又堵的慌,本來就是互幫互助的一件事,搞成他現在跟損害製管廠利益一樣,上麵還找他談話,讓他注意吃相,不要太難看。
這位副廠長是縣裡調來的年輕乾部,剛三十出頭,背後的靠山剛剛起複,再加上剛來鋼管廠,時間短,李興元手裡也沒能收集到對方什麼把柄。
魯州省的客戶都給自己麵子,結果回到家被原單位給擺了一道,李興元很委屈。
他委屈的點在於,自己貪好處不乾活的時候沒挨過批評,現在真心為拔絲廠發展四處奔波的時候,反倒被批評了。
“李廠長,你就跟我直說,怎麼個意思吧。”謝虎山對李興元笑著說道“兄弟能幫的一定幫。”
李興元取出中華煙讓給謝虎山一支,自己點了一支
“虎山兄弟,哥哥我在浭陽縣,遍地都是關係,可現在這事,我想了一大圈,除了你,彆人幫不了我。”
“嗯,你說。”謝虎山點燃香煙,點點頭。
“縣裡怕我故意使壞,讓咱們縣的企業丟了兩個外省客戶,我想過了,那就不丟,但他媽總能讓人家客戶換個廠子供貨吧?”李興元夾著煙
“我跟魯州那邊幫我簽冷拔絲合同的那位副廠長說了,浭陽縣的外省合同表麵給不了他,但能私底下給他。”
謝虎山恍然的點點頭“要不然李廠長剛見麵說那種話呢,這是準備在我中坪搭個橋?”
李興元看向謝虎山,目光爍爍
“隻要你開製管廠,縣裡製管廠的老客戶一點一點咱們都給它撬過來,新來的不是不給我麵子嗎,那我也不給他麵子,他有本事就自己去跑客戶拉合同,我用命換來的,我自己帶走。”
“你出地皮和人工開支,設備不用管,我給伱湊,業務不用管,我給你找,就是純利得分好,兩個魯州自行車廠的訂單如果到了你的製管廠,掙的利潤我拔絲廠分三成,你製管廠留三成,魯州那位給我拔絲廠簽合同的老大哥拿四成,至於其他我撬來的合同,咱們五五分。”
“合同給了你,還在縣裡,不影響縣裡稅收。”
謝虎山聽得滿臉激動“這好事,那我肯定答應!”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李興元聽謝虎山答應,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謝虎山笑了幾秒鐘,忽然歎口氣
“李廠長,我背後有大隊呢,我就是個跑腿的幌子,啥事都是大隊說了算,我們韓書記那不是一般人,就跟你們都聽縣領導的話一樣,我這個隊辦企業的廠長,也得聽大隊的安排,所以這件事,我雖然答應,但還得請示大隊。”
“……”李興元瞧著謝虎山,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又咽了回去。
謝虎山說的也沒毛病,他們這些縣裡工廠要聽縣領導的話,人家隊辦企業可不是要聽大隊的指示。
隻不過在縣城的工廠呆久了,縣領導很少乾涉工廠的具體事務,讓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謝虎山的工廠隻是個隊辦企業。
農村大隊都是窮單位,好不容易有一個隊辦企業掙了點錢,那確實盯得緊。
謝虎山對李興元推心置腹的語氣說道
“不過呢,李廠長這段時間一直幫我,我這個人講義氣,說實話,最近廠裡掙的錢都讓大隊拿走了,大隊管的比較緊,我手裡除了采購原料之外,沒什麼富裕錢。”
“要是我去大隊申請一大筆錢,說準備蓋新廠房添設備,大隊肯定不同意,我跟你說,錢到了我們韓書記手裡,就跟狗蜱子遇到了狗肚子,那是死都不可能鬆口的。”
李興元慢慢點著頭,煩躁的歎了口氣。
謝虎山說的甭管真假,起碼表麵聽不出毛病,一個十九歲的廠長,大隊的確不可能不派人看著點兒,有點錢都得收起來,怕對方一不留神就花出去。
“但是,這事也不是沒辦法。”謝虎山繼續說道。
“怎麼說?”李興元抬起頭看向謝虎山。
謝虎山像是靈機一動想到了主意
“可以貸款啊,大隊不給錢怕啥,貸筆款就完了唄,就是現在沒有大隊和公社支持,我這個廠去貸款可能不容易,要是李廠長用縣拔絲廠擔保幫中坪大隊貸筆款,那這個製管廠肯定能開起來,到時候利潤就按你說的辦。”
旁邊負責伺候酒局的操馬都聽明白了。
好嘛,倆雞賊碰一塊了。
這個姓李的受了窩囊氣,想要報仇,用合同當魚餌,想讓三哥再開個廠幫他報仇出氣,對頭找麻煩肯定先找三哥。
三哥更操蛋,口口聲聲講義氣,要幫大哥出氣,然後話題一轉,要讓姓李的出麵幫中坪大隊貸款借錢?
錢要到了中坪人的手裡,先不說幫不幫姓李的,還指望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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