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可此刻這種外人矚目的風光時刻,馬老五也不好細問,隻能繼續保持驕傲的表情,甚至又挺了挺胸脯。
“我就說老五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心裡那是有主意的人,三隊今年收成,肯定咱大隊第一了。”人群中有人羨慕的說道。
“這麼多肥追進地裡,公社第一我看都手拿把攥。”
“老五可以啊,沒看出來啊!”
“來年不行我們選你當書記,你給咱大隊都弄來點兒行不行?”
本來馬老五說是倆大小夥子自己找來的時,大夥就都不敢信。
那倆生瓜蛋子都還嫩著,怎麼可能有本事搞來這麼多純糞,肯定背後是馬老五策劃。
而且有明顯證據指向馬老五這老王八艸是策劃者,因為他一大早就去各個生產隊求爺爺告奶奶,好話說儘,把其他隊稍微好點兒的大車都給雇了,自家的牲口和大車一個沒用。
相當於其他隊的牲口幫他的隊裡運糞掙兩塊錢,結果狗日的馬老五轉頭把自己隊的牲口派去運石頭,掙三塊多錢的活,還說他不是策劃者?
他馬老五板上釘釘是藏在人民群眾中的陰謀家啊?
“忒晚了,回家吧,老五。”看到馬老五沒有跟大夥勻糞的打算,人們也都準備散去,七塊錢一車糞,要說羨慕也羨慕,但價也高,三隊不算揀了大便宜,隻能說想今年下些本兒爭一爭大隊第一。
大夥兒心裡盤算著,就算馬老五沒有當褲衩子,三十九車純糞,恐怕三隊也花掉了不少隊內提留款。
“回啥家,糞在哪,哪就是我家,沒看窩棚都搭好了?我得比給老馬家祖宗守靈還用心的守著這堆糞!”馬老五聽到有人勸他回家,站在原地不動:
“各位外隊老少爺們,都彆動心思了,看在鄉裡鄉親的份上,你們站三隊糞坑邊上聞半天味兒我沒跟你們收錢,就回家偷著樂去吧!”
一群父老鄉親笑著罵了幾句馬老五,漸漸散去,隻剩下謝虎山,韓紅兵湊過來,謝虎山對馬老五說道:“五叔,我把賬交了吧,收糞剩下的錢還在我身上呢?”
“交啥,明天再說,今晚上沒空。”馬老五擺擺手:“你倆也累一天了,回去歇著,有啥事明天早上隊部集合上工的時候再說。”
馬老五雙眼盯著糞坑爍爍放光,在謝虎山和韓紅兵看來,他現在的表情就像是大蛆修煉成人形,爬出糞坑後對自己的窩依依不舍。
兩人騎上趙會計的自行車準備走,馬老五回過神來:“喂,忘了問了,功勞咋算我頭上了?你倆到底又要鬨啥幺蛾子?”
“我倆能乾啥,三十九車糞都進了糞坑,還能有啥幺蛾子,這不就是在大夥麵前替五叔你漲漲威風嘛,要是人家都知道是我倆乾的,跟五叔你沒關係,那五叔你去哪,腰杆都不夠硬,要是你的功勞,走哪人家都得高看你一眼。”謝虎山坐上後座,一邊催促韓紅兵快蹬,一邊對馬老五說道。
馬老五迎著味道複雜的夜風,看著這倆犢子快速離開,感動的說道:“倆臭小子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謝虎山一覺睡到《東方紅》唱到第三遍,才被奶奶進來叫醒,洗漱吃過早飯,騎著自行車去藥王廟集合。
今天藥王廟門口站了比平日多出一夥人馬,除了自家三隊的社員們,還有很多其他隊的十幾名婦女同誌,此時臉色不善的聚成一團,站在空場上。
看到謝虎山出現,這些大媽大嬸中,有人都想張嘴說兩句,可有其他婦女拉了拉對方衣角,小聲讓她們閉上了嘴:“跟個啥也知不道的傻小子說啥?等二麵肥!”
謝虎山找塊磚頭墊在屁股下,靠著藥王廟的牆根曬太陽,沒一會兒,韓紅兵也順著牆根溜過來和他挨著坐下,嘴裡小聲興奮說道:
“二麵肥要來了,要來了,我看到他洗完臉出門朝這邊走,我這才先跑了過來。”
果然,馬老五的身影在空場上剛一出現,就被廣大外隊婦女同誌團團包圍,陷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
這些婦女指著馬老五罵道:“二麵肥!你太缺德了!糊弄我家孩子去縣城丟人現眼!”
“就是,俺家孩子回來都說了,那糞沒花錢!是二麵肥你拿我們孩子當掩護,從縣裡騙來的!”
“馬有根!你為了點兒大糞,連你親侄子你都糊弄,孩子以為去軍營聯誼,結果讓你拐縣城糊弄領導去了!”
馬老五被一群老娘們搞突然襲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張著嘴瞪著眼,轉圈打量這些婦女,都是其他隊的潑辣貨色,馬上聲音有些發虛:
“我騙啥了,孩子做軍營做好事是學校安排,又不歸我管?咋找我頭上來了?孩子咋又去縣城了?都啥呢?”
“還擱這裝傻!人家校長都說了,是你讓韓家老二去通知學校搞聯誼,做好事!這好事都歸你們三隊了!”
“對,不給個說法,今天沒完!”
馬老五下意識尋找韓紅兵的身影:“紅兵?韓紅兵來了嗎?學校去軍營做好事,咋跟咱們三隊有關係?”
“我在這!”韓紅兵站起來,清清嗓子,看向在場所有人都看過來的目光,對馬老五義正言辭的說道:
“你有理你怕啥,五叔,不用怕,你就問問他們,孩子們是不是去做好事了?你們管三隊大糞是哪來的?你們管是校長安排還是我五叔安排的,總之讓你們孩子得表揚信就完了!”
一群婦女不可能跟韓紅兵一個大小夥子糾纏,聽到韓紅兵這明顯默認的話,更加激動,伸手拉扯著馬老五喊道:“我們孩子跟著去,那大糞就有我們隊一份!”
“對,騙我們孩子,不能白騙!那大糞也有我們隊一份!”
“走!上大隊評評理去!”
馬老五一聽這話,當即就明白了,這是其他隊長知道自家大糞不是七塊錢一車買的,是不要錢運回來的之後,借著孩子也參與的理由想要打三隊的秋風,所以找了隊裡善於撒潑的婦女鬨一通,甭問,最終目的肯定是想要平價勻走一部分。
再看謝虎山靠著牆根朝他嘿嘿笑,馬老五心裡把他恨不得罵上天,謝虎山父母那麼厚道的人,怎麼生出這麼個缺德貨,怪不得昨晚當著大夥說自己指揮的好,自己是頭功,就等著今天一大早讓自己頂雷呢!
還他娘走哪腰杆都硬,高看自己一眼,這些老娘們都快把自己胳膊抓破皮兒了!
可現在不是訓斥自家隊裡孩子,問縣城到底啥事的時候。
他性格和善,愛和稀泥,平時不愛和人真生氣,遇事總喜歡讓三分,但是今天,三隊社員們都看著呢,而且謝虎山,韓紅兵兩個千方百計為隊裡收糞的大小夥子也看著呢,自己要是再軟,再讓,那都對不起這兩個孩子累成那個德行。
“都吵吵******!”馬老五深吸一口氣,臉一沉,手裡煙袋鍋圍著身體掄了一圈,把婦女們逼退,隨後指著這群婦女就開罵:
“還我糊弄孩子!哪糊弄了!表揚信是假的?雇大車我沒給錢?”
“跑三隊打土豪來了?三隊收成不好咋沒見你們把你們隊的糧食分我們點兒?還有你們一份!咋的,你們隊的臉都是他媽鍋蓋啊,咋那麼大呢!”
“怎麼的!就是我馬老五乾的!犯法讓公安槍斃了我!不犯法都該他媽給我該乾啥乾啥去!這裡是三隊!不是你們家炕頭!”
“三十九車大糞一分錢不花,那是我三隊有本事!有能人!你有本事你也去收啊!沒本事蹲家裡哭,彆來我三隊門口哭喪!這沒人慣著你們!”
馬老五一番話震得在場其他隊的婦女不敢出聲,這些婦女為啥敢扯著馬老五撒潑,就是平日他的性格太軟,好臉麵,彆人鬨一鬨,他就嫌棄丟人,主動退讓,之前大隊全體會上,被人鬨一鬨撒撒潑,馬老五一般都會選擇發揚風格,退一步吃點虧,二麵肥的外號也是這麼來的。
沒想到今天馬老五突然跟吃了炸藥一樣,這讓婦女們有些不知所措,她們也不是真的潑婦,屬於肩負著各隊隊長安排的秘密任務,故意誇張指責兩句,拿拿喬。
三隊社員看到自家隊長居然硬氣的耍起了橫,馬上也都來了精神,朝著馬老五身後慢慢靠過去,有膽大的也開口幫腔:
“咋的,三隊乾的,犯法不?要犯法把老五和我們都抓走!不犯法都該乾啥乾啥去,彆影響我們勞動生產,不然打不下糧食,去你們炕頭吃飯!”
一個說,兩個說,到最後三隊社員立在馬老五身後,對著其他各隊的婦女彙成一句話:
“三隊乾的,有辦法想去,沒辦法受著!”
韓紅兵靠在牆根,對旁邊的謝虎山小聲問道:“哎,謝領導,你為啥非得擠兌二麵肥今天耍橫發狠呢?”
“他在外人眼裡不橫不狠,三隊副業組就沒有大步邁向前的底氣。”
那邊,靠著耍橫總算打發走外隊婦女的馬老五,背著手走到謝虎山和韓紅兵麵前,磨著牙說道:
“一大清早就讓我被一群大老娘們罵一頓,你倆真他媽是心疼你五叔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