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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想到自己這一封奏疏絕對會引起不滿，因此他都做好了準備。
到皇帝和各位朝廷重臣麵前時，葛時不慌不忙地行了個禮。
“拜見陛下。”
元和帝“嗯”了一聲，指著葛時的奏疏問他“葛愛卿的奏疏，朕與諸公都已經看完了。”
“到諸公對此，似乎都有些疑問。”
葛時聽皇帝的語氣似乎並沒有盛怒，心想自己這條小命估計沒什麼問題。
他便拱手問道“不知道是有何疑問？”
感覺自己被當槍使的右都禦史第一個開口。
“葛時，本官問你，那蘇譽與長樂公主，是否送了一本不堪入目的書籍過來？”
“他一個讀書人，摻和進這種後院的私密之事，甚至還出書，你居然覺得他這做法是對的，反倒是我們這些不能接受的人秉性有問題？”
葛時淡定地回道“大人此言差矣。”
“長樂公主與駙馬蘇譽送來的書，下官已經全部看完。”
“雖然說的是婦人生育與養育孩子一事，可卻絕不是什麼不堪入目的書籍。”
“生育一事，雖是後院婦人的私密事，可卻是人的天性，與所有人都脫不了關係的事情。”
“無論是前朝還是現在，又或是更遠的古代，生育都是國本大計。”
“若非如此，我們大周為何要給適齡男女規定了成親時間？”
“而那本書，恰巧可以幫我們鞏固國本大計，所以臣以為，這不是什麼不堪入目的書籍，反而是有教化之功的科普書籍！”
右都禦史是王閣老的人。
但今天他就算不是王閣老的人，對於葛時這種說法，他都是不讚同的。
“你說的教化之功，就是在整個大周傳播此等汙穢之書？”
“此舉讓天下讀書人該如何想？”
“聖人有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葛大人是被先帝革了功名之後，順便把你肚子裡那點聖賢書也一起被革走了？”
“居然還彈劾天下讀書人，說我等知廉恥懂禮法的人才是錯的？”
這對葛時都是人身攻擊了。
右都禦史一番話，就是提醒葛時。
他一個功名被除，沒有實力的人，不配這樣叫囂。
甚至還彈劾天下讀書人，以汙穢之物為榮，這實在是可笑！
然而這點攻擊對於葛時來說，壓根和撓癢癢沒有不同。
自從功名被革，被趕回家鄉後，再難聽的話他都聽過。
如今再聽這種話，引不起他心中任何一點波瀾。
葛時無畏地回“這不正是我要彈劾諸位的理由？”
“諸位覺得此事有違禮法，說駙馬蘇譽有辱斯文。”
“可在我看來，禮法雖重，卻分事之大小矣。”
“既是關乎大周所有人的生育之事，那便是大事，那便也符合聖賢書的教導！”
“可與大人你一樣的千萬讀書人，卻還留著那樣的觀念，完全不懂變通，那就是你們沒有完全領悟聖人之言，沒有真正讀通聖賢之書！”
“你……豎子你竟敢口出狂言！”
右都禦史急了，伸手指著葛時。
質疑他可以，但是質疑他的學問不行！
在場的人，哪個不是科舉廝殺出來的人中龍鳳？
這葛時實在太囂張了，居然敢這般說他們。
葛時回道“大人此言差矣，在下也是個讀書人。”
“因此這被彈劾的人中，也包括在下！”
趙成書看著葛時，心中微微有些詫異。
這個人與蘇譽，感覺像是朋友。
不然隻靠那麼一本書，也不會這樣賣力地為他辯駁？
再聽到葛時說話條理清晰，情緒飽滿的樣子，又覺得這小子是個人才。
看來元和帝千裡迢迢召他前來，還真的讓他撿到寶了。
元和帝明顯看得也頗為興起。
他的朝堂，好像沒有這樣熱鬨過。
基本都是他問，其他人答。
有不同意見的，最終都以王閣老的意見為準。
因此吵也不怎麼吵得起來。
但這葛時剛進朝堂，居然就敢硬剛右都禦史。
著實讓他感到詫異。
右都禦史可不是什麼芝麻綠豆小官。
這是都察院的長官，是監察百官的頭領之人。
想不到這樣的人，居然被自己底下的人氣得都要罵娘了。
這個葛時，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喚他前來，還真的沒有叫錯人。
王閣老沉吟道“葛大人年紀輕輕，想不到竟如此伶牙俐齒。”
葛時也不管是首輔還是九卿，反正他奏疏都寫得明明白白了。
他拱手行了個禮，回道“在下隻是有感而發。”
“身為禦史，本就該正直諫言，說常人不好說之話，才能對得起陛下的栽培。”
“若是在下入職了都察院，身著禦史官服，卻選擇與人同流合汙，隻會人雲亦雲，那又與那些三屍五鬼有何區彆？”
“正因為咱們身為讀書人，滿腹經綸，才更該清楚駙馬爺此舉的重大意義！”
元和帝忍不住笑道“葛愛卿確實口才不錯。”
“當初朕一看到你的奏疏，便覺得你是個正直無私之人。”
“果然沒有令朕失望。”
皇帝都這麼說了，就說明他讚同葛時的話。
但因為葛時口氣太大，要彈劾天下讀書人，覺得他們太過假惺惺，這種對百姓有好處的事情都說成是汙穢不堪，所以元和帝也沒有直說。
畢竟他雖是皇帝，可要顧慮的事情也多。
而且更不用說，這蘇譽的身份特殊。
他雖是趙成書的弟子，卻是東南的駙馬爺。
就算真的做對了，他這個皇帝現在也不能直接誇。
這其中釋放的信號無疑會讓人誤會。
不過今日終於聽到了與王閣老等人不同的意見，已經算是不錯了。
最終，元和帝做了個和事佬。
“朕覺得葛愛卿言之有理。”
“天下讀書人，確實不該如此蒙蔽視聽，隻知道聖人之言的表麵意思。”
“然……”
話鋒一轉，他又想著王閣老和右都禦史。
“禦史大人的意思，也有其道理。”
“既然大多數人暫時接受不了，那便還是暫且擱置一旁，待合適時候再拿出來重新商議。”
一人給個蜜棗，大家都顧及到了。
但這書，一開始元和帝就沒打算在大周官方推廣。
畢竟他其實私下裡，還是認同右都禦史的話。
隻不過葛時的意見與他們相左，他便故意抬了一手葛時。
元和帝處理了此事後，便讓葛時先退下，和其他人繼續商量彆的事情。
等朝會散去後，王閣老與右都禦史一同走出了大殿。
“閣老，我怎麼覺得，陛下要重用這個葛時了？”
王閣老眼皮微微耷拉著，但眼睛卻明亮無比。
他輕笑一聲，說道“自然是要。”
“陛下登基多日，也還是培養自己勢力的時候了。”
“老頭子我年紀大了，估計陛下嫌棄我等思想跟不上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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