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微微僵持了一段時間。
因為兩個人都不說話,整個場麵顯得比抽乾了水分的空間還要乾燥。
帶著蘇神來的工作人員以及劉祥身後的工作人員,都在兩個人的沉默間,感覺到渾身不自在,感覺到空氣都有些乾燥。
甚至有人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這個時間感覺過了很久。
但其實也就是幾分鐘。
蘇神從劉祥的眼神中已經閱讀出了堅定。
他其實這幾分鐘的沉默,並不是單純隻是望著後者。他在這裡其實還有想要確定劉祥心意的意思。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一旦確定了。
那就沒有回頭的路。
“祥哥……”還是蘇神先開了口,打破了這個沉默:“你真的想好了嗎?”
“保持現在的減載訓練,起碼可以讓你的身體狀態維持一個不錯的健康程度,絕對不會重蹈北京奧運會的覆轍。”
“我想好了。”劉祥的回答很乾脆。
也許這個問題他前幾天的確想了很長時間,但是現在蘇神再問他,已經隻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2015年可就是我們帝都世錦賽,如果你這麼做,你是肯定不可能堅持到那一天的。”蘇神繼續發問,眼睛依然緊緊盯著劉祥的瞳孔,似乎是想要看出點什麼:“難道你不想要在鳥巢再一次證明自己,在鳥巢再飛一次嗎?”
“幾天前的確想過,但是現在不想了。”劉祥說這個話的時候,同樣沒有含糊,依舊是言簡意賅。
你要說劉祥不想再在鳥巢跑一次,那不可能。沒有在國家體育場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全部實力,多少是當年的心頭遺憾。
但是這對比奧運會。
好像又不算什麼了。
尤其是在這個時間線上。
在蘇神的影響下。
劉祥已經是拿到世錦賽的三連冠。
從大阪到柏林,然後一直到大邱,雖然每一槍麵對對手的成績都不是特彆出色,可榮譽已經實實在在到手。
因此世錦賽的執念,劉祥可以說是完全放下。
當然即便是沒有做到這些,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肯定也會在掙紮之後選擇奧運會。
因為他知道。
國內十幾億人之所以對他產生情緒波動。
主要還是奧運會。
不是世錦賽。
隻有在奧運會重新證明自己。
才能算得上是彌補那道裂痕。
才能算對得起自己,當時各種負麵情緒噴勃而出的內心。
如果隻能選一個。
那劉祥最大的遺憾,就隻有奧運會。
他最想要做的,給十幾億人一個交代的,也隻有奧運會。
為了這個。
後麵的職業生涯都可以不要了。
他其實已經在做出了對抗蘇神這個訓練的指令時,就已經想好了後果。
四年的厚積薄發,忍辱負重,為的,隻有奧運會冠軍。
這不是什麼唯金牌論了。
而是劉祥內心這一枚奧運金牌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結。
這時候你說已經進化成了心魔都沒問題。
他有太多的遺憾都在這枚奧運會金牌上。
所以在看到梅裡特摩納哥站再次輕鬆飆出12秒93後……
整整一夜都沒有休息好的劉祥。
做出了自己最後的決定。
“祥哥,你要想清楚了,即便是你這麼做,很有可能會功虧一簣,你的身體情況你自己是清楚的,而且如果再來一次鳥巢事件……”
蘇神說到這裡,腦子裡回憶起了好幾個片段。
那可能是每一個種花家田徑迷,都不可忘卻的片段。
包括楊劍在那個時空上已經幾乎哽咽的解說。
都仿佛在這一瞬間,實化在蘇神的麵前。
“很可能又會很長時間……萬劫不複。”
“這一次會有更多的人不理解你,可能好幾代人都不會理解你了,再想有人理解你,可能隻有等新的一代成長起來。”
“你真的想好了嗎。”
“祥哥。”
“這就是一場豪賭。”
“而我們都沒有保證成功的籌碼。”
蘇神看著劉祥的眼睛,這是他最後一個問題了。
“嗯,我想好了。”
結果劉祥的回答依然是簡潔而果斷。
蘇神甚至在他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的猶豫和遲疑。
如果但凡能看到一絲。
蘇神都能說服自己。
想辦法去否決劉祥這個念頭。
但如果一絲都沒有,是如此的堅定,同樣作為一個世界級的運動員,他已經很明白人家下定了怎樣的決心。
麵對這份決心。
他都要給予最大的尊重。
也應該給予最大的尊重。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小添。”劉祥這個時候也開口說道:“按你這麼做的的確確起碼可以保底一枚銀牌,也不是說完全沒有拿到金牌的希望。”
“好歹說出來也是保二爭一。”
“總比再一次倒在場上要好。”
“但是……”
“這不是我要的。”
劉祥的眼睛裡,仿佛也一閃而過了這4年的時光,在如此的輿論潮之下,你說作為一個人,他沒有一點的情緒,那絕對不可能。
隻是他壓製住了這種情緒。
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來爆發他。
而不是胡亂的釋放。
現在這個機會。
就在眼前。
他自己的狀態也不錯,調整的也很好,難道就因為出現了一個梅裡特,他就要放棄嗎?
彆說這還有辦法,讓自己繼續提高,繼續增加強度,就算是沒有辦法,那都要創造辦法。
畢竟……
“我多少還是奧運會紀錄保持者啊。”
劉祥這句話,讓蘇神的內心再次一震。
回想起自己在2021年的東京奧運會賽場上看到大屏幕打出來的奧運會紀錄……
那個大大的or,還是liu xiang。
還是屬於劉祥的。
還屬於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黃種人。
蘇神依然感覺有種自豪感在胸膛回蕩。
“也許我的世界紀錄有一天會被他超過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會這樣的念頭,但即便是真的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那也不能是在奧運會上。”
劉祥說到這裡,已經比剛開始更多了三分的鋒銳,就宛如已經是被一把磨了四年的刀刃。
其間的刀芒已經是放在刀鞘裡都壓不住了。
“所以小添。”
劉祥認真而誠懇地說道:“就讓我任性一回吧。”
“即便是我真的因為承受不住而倒在了賽場之上。”
“那我也認了。”
“但是這枚金牌。”
“我必須拚。”
蘇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個吸氣的過程。
他仿佛自己也下定了什麼決心。
幾秒之後。
他撤開了一直緊盯著劉祥眼睛的目光。
答案已經有了。
他也不需要再去求證。
“那好。”
“祥哥。”
“那就這麼做吧。”
“我會儘力幫你完成這個目標的。”
呃。
劉祥這邊也愣了一下。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沒有按照蘇神規定的訓練計劃去做,卻還能得到他的支持。在二沙島這些年,他其實很清楚,蘇神看起來表麵上淡定,表麵上和顏悅色,但事實上他對自己提出的東西一直都是不容置疑。
當然沒有這樣的態度,你在之前國內那種環境下,你根本不可能推進的下去。
隻是劉祥沒有想到。
蘇神會在這裡做180度態度的大轉彎。
“謝,謝謝,小添。”
劉祥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而出。
蘇神聽後,卻搖了搖頭,重新露出了笑容,看著劉祥道:
“還有,祥哥。”
“你不用和任何人道歉,也不用接受任何人道歉。”
“你就是你自己。”
“如果你已經下定決心要這樣做。”
“那我肯定陪著你。”
劉祥聽到這裡感覺自己的內心有股氣流直衝到鼻尖。
很酸。
他微微用舌頭頂了頂嘴。
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能夠說出來。
仿佛在這一瞬間,他又想起了08年自己栽倒在賽場上的時候。
好像也是這個年輕的身影。
過來攙扶著自己。
走過了退賽的通道。
他沒有再說什麼。
也有可能是現在這個狀態,說不出什麼。
隻是用自己的右手拍了拍蘇神的肩膀。
頓時。
整個草莓山訓練場的氣氛。
就卸了下來。
重新恢複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