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小廝回來稟告,“回夫人,陳府的人說秦小姐確實昨日去了西山,今日早晨才歸。”
秦鈺穩言鬆了一口氣,幸好陳瑩瑩沒有說漏嘴。
而這邊聽了小廝的話,侯夫人臉上滿是憤怒和失望,“秦鈺,江湖有多凶險你不清楚嗎?你自幼生長在這深閨大院之中,應當知曉什麼地方該去,什麼事情該做!”
老侯爺亦是皺著眉頭,看著秦鈺歎道:“佑祺那孩子生性不羈,不受拘束,我本就指望你能在一旁幫忙多管管他,可你如今……”老侯爺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自小兩家就在隔壁,老侯爺和侯夫人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這麼多年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如今卻對她說出“失望”二字,這兩個字猶如兩把利刃,直直地刺進秦鈺的心窩。
秦鈺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強忍著不讓其落下,聲音略帶哽咽地說道:“老侯爺、夫人,我以後不會了,我知道錯了。”
侯夫人依舊緊皺著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秦鈺,眼神中雖有憤怒,但更多的還是擔憂與憐惜。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阿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心懷悲憫,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自己的安危置於不顧啊。
我們一直都當你是個知書達理、聰慧懂事的好孩子,你怎麼能和江湖人士有所糾葛呢?你要知道,他們大多都是些亡命之徒,行事莽撞,不顧後果。鈺兒,你可不能糊塗,不能拎不清呐。”
秦鈺默默地點點頭,雙手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裡的帕子,那帕子被她攥得皺巴巴的。
“罷了罷了。”老侯爺把鞭子一扔,“你先回去,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莫要再有下次!”
“謝過老侯爺,這次給你們添麻煩了。”秦鈺朝老侯爺和侯夫人行了個禮,隨後轉身便走,她的腳步略顯沉重,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地上狼狽不堪的蘇佑祺。
“我去送送鈺兒。”蘇佑祺見狀,連忙從地上起身,顧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塵,便快步追了出去。
門外那個纖細的背影走得不快,落寞得很,仿佛風一吹就要倒。
他跑過去攔在秦鈺麵前,“鈺兒,你說你昨夜未歸什麼意思?昨夜你去哪兒了?”
明明昨日下午就讓她回去了,為何她要說一夜未歸?就連陳府的人也能為她作證。
秦鈺瞥了一眼他,“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我去哪裡與你何乾?”說完繞過他要走。
“真一夜未歸?”蘇佑祺一把拉住她的手,“昨夜你沒回陳府?”
“我昨夜回家了,你師妹的藥我明日配好會送來。”秦鈺掙脫開便匆匆離去,生怕被他看出端倪,畢竟這個小侯爺可是一點兒也不喜歡他弟弟。
蘇佑祺手被猛地一甩,扯到後背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便沒力氣再去拉秦鈺。
她說的回家是回秦府,也不奇怪,雖然她如今住在陳老太醫家,有時也會回去看看,蘇佑祺隻覺得她是想念秦將軍了。
秦鈺回到陳府,隻見陳瑩瑩身上套著那件白色大氅,臉上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嘴角帶著笑:“小侯爺是不是又挨打了啊?”
“可不是麼,又拉我做墊背的呢,”秦鈺麵色憂鬱,歎了一口氣,“你說他什麼時候才能懂事?”
陳瑩瑩撇撇嘴,“活該挨打,叫他不好好珍惜你。”
隨即站在秦鈺麵前晃來晃去,讓她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這氅衣什麼時候買的?之前可沒見過,這麼好的料子,哪家鋪子買的?”陳瑩瑩摸了摸狐裘上麵的毛,“我都沒有見過,太後給你的?這毛就像真的一樣哎。”
那氅衣對於陳瑩瑩來說實在有些大,拖在地上一大截,秦鈺見她這樣有些好笑,“蘇無的,早晨回來有些冷,下次見到他得還回去。”
“也是蘇無的啊~咦~”陳瑩瑩聽到是蘇無的氅衣,立馬停住,表現出嫌棄的樣子,“還是不穿了不穿了。”
“瑩瑩!”秦鈺假裝怒嗔道:“不許這樣!”
這也怪不得陳瑩瑩,京城裡的這些年輕一輩,又有誰未曾聽聞過蘇無的大名呢?隻要是與他稍有瓜葛之人,都會隱隱覺得仿佛被一層晦氣所籠罩,避之唯恐不及。
這背後的根源,主要還得追溯到蘇佑祺小時候。
那時的蘇佑祺,極其厭惡這個庶子,更何況蘇無生的那般好看,他將蘇無的名聲以一種極為廣泛的方式傳播開來。
眾人皆知,蘇無乃是妓女之子,在這個看重門第出身與清白聲譽的京城社交圈裡,這樣的身世無疑是極為不堪的。
僅僅是提及“蘇無”這兩個字,心中都會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嫌惡,仿佛那是某種極為肮臟、汙穢的存在,生怕沾染了一星半點便會汙了自己的身份與名聲。
因而,當陳瑩瑩流露出那般態度時,實在是難以對其加以苛責。
據說蘇無這名字還是侯夫人親自取的,細細想來,這其中的深意似乎飽含著無儘的厭棄——蘇無,蘇無,可不就是意味著蘇家無此人嘛。
這簡單的兩個字,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鎖,將蘇無從蘇家的家族榮耀與尊嚴體係中狠狠地剝離了出去,也讓他在眾人眼中成為了一個格格不入、被家族唾棄的邊緣之人。
“好暖和呀,都舍不得脫了,就是有些大。”陳瑩瑩噘著嘴把氅衣脫下來,隨意往秦鈺身上披,“耶?你穿正好啊?”
秦鈺比蘇瑩瑩高出一個頭來,所以穿在秦鈺身上確實是大小正好的,就像為她量身定製的一樣。
回憶起昨日,秦鈺站在蘇無身邊隻能到他肩膀,這尺寸肯定不是蘇無的。
“可能是他家其他人的吧,”秦鈺笑著把氅衣脫下來折好,“下次還回去就是了。”
想到蘇無,秦鈺心頭突然疼了一下,像是一根又細又尖的刺,紮了一下,酸澀的疼。一抹心酸在她的胸口上麵徘徊,不絕,不斷。
他早已沒有家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