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二丫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還有三娃子呢。”
“您就彆管了,咱們自家個的活兒,自家個兒知道的。”
都是些愛湊熱鬨的,鄉下地方,沒什麼新鮮事兒,好不容易出了這一遭,這些大姑娘小媳婦,還有那些閒漢子們,哪裡就願意走?
偏偏裡正也沒辦法,不過是瞧個熱鬨,總不能用棍子趕人,裡正也不敢犯眾怒呀!
“來了來了。”
等了好一會兒,便見兩人遠遠的跑過來,前頭的那個手裡抱著個四五歲的娃娃,人還沒到,屎尿的臭氣便遠遠的傳來,眾人下意識便捂住了鼻子。
這孩子,正是江鬆文。
抱著他的,則是裡正指著跟江鬆宗一起去拿契書的那個小夥子二毛。
他也不嫌臭,就這麼把人抱過來了。
“讓讓,快讓讓。”
他抱著人,快步穿過人群,一臉憤慨地喊道:“大爺爺,七爺爺也太不是人了。”
“混小子,你胡說什麼?”
族長斥了一聲,止住了他後頭想說的話,又在看清他懷裡的娃兒時,失了聲。
“這……這是阿文?”
聽到阿文兩個字,江綠激動的站起身來,因為跪得太久,身子還晃了晃,她卻顧不得許多,直衝了過去,高興的喊道:“阿……”
隻發出一個字,便哽住了,看著二毛懷裡的阿文,呆呆傻傻的,下擺烏臟,還有一股臭氣,眼珠子目愣愣的看著前方,也沒看人,周圍這麼多的人在,嘰嘰喳喳的,他卻沒有一點兒反應。
江白慢了一步,卻也在看到江鬆文的時候愣了。
他這樣子,可不正常。
在原主的記憶裡,江鬆文是個愛笑的孩子,不過五歲的年紀,便整天念叨著長大了要保護娘,要給姐姐撐腰。
若是得了什麼好東西,哪怕自己不吃,也會給兩個姐姐和娘留一份。
可如今,這個娃娃像是失了靈魂,雙眼根本沒有聚焦,身上的衣服也是鬆鬆垮垮的,不到十天,已經瘦得像是變了一個人。
“阿文,阿文,我是二姐。”
江綠走在前頭,手顫抖的往江鬆文那裡伸,眼淚順著臉頰流進嘴裡。
苦,苦死了。
比那年她不小心嚼了黃蓮還苦。
“阿文,嗚嗚,你看看二姐呀,你跟二姐說說話好不好?”
江白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那瘦弱的孩子呆呆的看著前方,目不轉睛,她隻覺得眼眶泛酸,不知道是這具身軀的情緒還是自己的情緒。
記憶中,似乎也有這麼一個孩子,早前活潑的喚著她阿姐,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便也成了癡傻的樣子。
人性,怎麼能惡成這樣呢?
她無聲喃喃。
“二丫,你帶阿文下去清理一下。”
她錯了,不該為了拿為契書而選擇這種柔和的方式,應該直接衝去老宅,把那群人挨個揍一頓,再直接把他們搶走的東西搶回來。
“阿姐,家裡什麼都沒有。”江綠哭得更絕望了,柴火,糧食,家具,銀錢,他們都搶走了,隻有一點兒發黴的糧食和碎枝子的柴火,讓江白她們姐妹倆兒撐了這幾天,早就已經用完了。
江白閉了閉眼,掩住眼底的暴戾,她怕自己忍不住動手。
想到自己如果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失去了父母和長姐庇護的兩個娃兒,不知道得活成什麼樣子。
“諸位叔嬸,不知道哪位願意搭把手,帶我小弟去清理一下?”
她不想讓他在這裡感受彆人異樣的眼光,哪怕他還小,哪怕他現在或許什麼都不懂,她也不想讓他帶著一身的屎尿,在這裡被人像猴子一樣的圍觀。
“白丫頭,去我家吧,我家離這兒近。”
一名六十來歲的婦人站了出來,她抹了抹眼淚,朝江白露出一抹笑容來,又不嫌棄的自二毛手裡接過江鬆文。
“多謝三阿奶。”這婦人,赫然是她那爺爺的三嫂。
“二毛哥也去洗洗吧,這次多謝你了。”
謝過三阿奶劉氏,又向二毛鄭重的行了一禮,待兩人走了之後,江白才將目光落到匆匆趕過來的江鬆宗身上,走到他的麵前,伸出白嫩的手掌,冷著臉道:“拿來。”
江鬆宗抿著嘴唇,捏緊了手裡的契書,不願交出去。
“我再說一遍,拿來。”
江白的眼神如藏著刀鋒,直刺得江鬆宗滿心生寒,下意識將手伸了出來,露出那發黃的紙張。
“白丫頭……”
“大爺爺,我爹在世時,也尊稱您一聲大伯。”
“如今他走了還不到一個月,屍骨未寒,您也要跟著他們一起來欺負我們幾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嗎?”
她奪走江鬆宗手裡的契書,轉頭直視族長,又看向他身旁的裡正與一眾族老。
“或是各位長輩也覺得,我們姐弟三人就該這樣任他們欺負?”
她目光所及之處,竟無一人敢與她對視。
見到了江鬆文的樣子,他們心裡羞愧呀!
“大爺爺,我決定了,我要招贅。”
什麼?
什麼?
什麼?
在場眾人無一不驚,最為震驚的人還不是在場的江家村人,而是以為此事了了之後,自己就可以娶媳婦回家的季延文。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白,江白卻沒有看他。
她滿麵堅定的站在那裡,可見不是說玩笑話。
“不行,我不答應。”
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江安林已經大吼一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不答應?你有什麼資格不答應?”
江白冷笑一聲。
“我不僅要招贅,還要你們把從我們家裡搬走的東西,原封不動的還回來。”
她本想慢慢的來,可這些人不當人,竟折磨一個五歲的孩子。
“你休想。”
江安林氣得滿麵通紅,要不是族長在這裡,讓他還有一些理智,他早就衝上前去了。
雖然他衝上前也不一定打得過江白,但他絕對不可能同意讓江白招贅,因為那意味著,他們真的沒辦法占有三房的家產了。
“住嘴。”
“我們這些老家夥還沒死呢,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族長聲音顫抖,可見也被嚇得不輕。
又看向江白。
少女站在那裡,明明一陣風都能吹跑,卻似那地裡的野草似的,堅韌頑強。
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認為老七那兩口子,還有安糧的兩個哥哥可以照顧好他留下的孩子,或許江白招贅,才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白丫頭,你知道招贅意味著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