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鑼鼓點兒,項南乾脆利落的翻著跟頭就登了場。以他的武功,彆說翻幾個跟頭,就算是登萍度水、走穀粘棉也絲毫不足為奇。
因此這幾個跟頭翻得又高又飄又利落,堪稱是嘎嘣脆的好跟頭,一時間引得周邊觀眾一個勁兒叫好。
常逛天橋的看客眼界都高,自然分得出這跟頭的好壞。
拿了頭彩之後,項南接過師弟丟來的棒子,隨手揮了兩下,再定場擺個造型,依舊是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他武功又高,記性又好,不僅吃透了關師父教得那一套,更能青出於藍,因此表現自然不俗,再次引得叫好聲一片。
“這猴王演得不錯,有精神~”
“好身段,好跟頭!”
“這孩子行,有靈性~”
看客們紛紛稱讚道。
隨後,項南與眾師弟繼續操演,手持棍棒你來我往,熱鬨非凡。
京劇看打戲,看的就是手、眼、身、法、步,講究“穩、準、狠、脆、帥、漂”六字。
穩是指武打不論多麼複雜,速度多麼快,都能嚴整有序,招式穩健;準是指每一個武打動作都要按照應有的位置準確地表現;狠是指在穩和準的基礎上達到一定的力度,使武打真實可信。
脆是指動作節奏感強,重點身段的處理顯得格外乾脆明快;帥是指身段利落,儀態俊逸;漂是指身手矯捷,舉重若輕,動作富流動感。
其他師弟表現不過差強人意,但項南的表現卻著實稱得上“穩、準、狠、脆、帥、漂”六字。
而眾看客見他年紀雖小,舉手投足,卻是一派老成,功架十足,自然是喝彩聲不絕。就連關師傅、沈師傅見項南演得出彩,都不禁暗暗點頭。
喜福成這一科十八個弟子,能出項南這麼一位角兒,都算不錯了。
……
正當戲班、看客都得意之際,就在這時,卻見一個演猴兒的小子眼珠子一轉,一撒腿便鑽進人群之中。
師弟們一見,紛紛叫道,“哎呀,小癩子又跑了。”
小癩子也跟小石頭兒一樣,都是從小被爹娘賣進戲班的。他也沒有大名兒,因為生了一頭癩,所以人稱小癩子。
小癩子性格頑劣,又饞又笨,背不住戲詞,記不住動作,練功也不刻苦,因此經常挨師父打,他也受不住苦,總想著往外跑。
這次天橋撂地,他瞅著個機會,一溜煙就跑了。
“好小子,你還敢跑,把他給我追回來。”關師傅一見,立刻怒道。
小癩子是跟他簽了賣身契的,講明不準中途退學。倘有天災病疾,死走逃亡,各由天命。
他在戲班學了一年多戲,吃了多少個窩窩頭,喝了多少棒渣兒粥。現在一跑,他豈不是白費了許多糧食。
況且這要不捉回來,以後戲班的孩子全跟他學,那整個戲班都要散了。因此必須抓回來,殺一儆百。
項南等人隨即追了出去。
而喜福成的表演出了這麼大亂子,自然令眾看客十分不滿。
幾個閒漢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關師傅的衣領喝罵道,“瑪德,什麼下三濫的玩意兒,也敢在這裡現眼?”
這些都是天橋的混混兒,沒事還要尋釁滋事,如今更是讓他們逮著理了。
關師傅在弟子們麵前是說一不二的大家長,孩子們任他打,任他罵。但是麵對這些混混兒,他卻也是沒轍,隻是連聲央求,“爺們兒、爺們兒,高抬貴手,我這給您作揖了~”
其他戲班的師傅也趕忙上來勸架,好話說儘,儘量不要惹事。
畢竟他們這些戲子,自古以來就受歧視,跟乞丐、娼妓、小偷、神婆、龜奴等相提並論,根本沒有什麼地位可言,打也就打了,絲毫沒有說理的地方。
……
就在亂成一團之際,師兄弟已經將小癩子逮了回來,將他摁在當場。
而此時項南也見到關師傅、沈師傅正被混混兒揪住要打,眼見於此,項南氣運丹田暴叫一聲“哇呀呀呀呀……”
這一嗓子催動內勁,響徹當場,宛如晴天霹靂一般,一下子把眾人都嚇一跳。
隨即就聽項南朗聲唱道,“孕育洪荒,俺可也孕育洪荒。吸煙霞,摘日月,吞吐萬象……”
字字鏗鏘,有板有眼,聲如金玉,又脆又亮,借著內勁傳出去,離著幾百步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好嘢~”眾看客一聽,都紛紛叫好道。
鬨事兒的混混們一見,也都不再鬨了。畢竟他們來天橋兒,主要還是為看熱鬨,打架並不是目的。
隨即,一場危機化為無形,《大鬨天宮》也得以繼續演下去。
而因為項南的嗓音嘹亮,唱腔動人,周邊的看客們都被吸引過來,見他小小年紀,就能將戲唱得如此好,自然都不吝惜錢財。
一分的、五分的、十分的、二十分的銅板……叮啷當啷往場地中間丟去。
民國初期,物價還是比較穩定的。京城裡一元錢能買二十斤大米、一百斤左右的小米。因此這波打賞還是不錯的。
……
唱完《大鬨天宮》,天色將晚,關師傅、沈師傅帶隊回到喜福成科班所在的小院兒。
關上大門之後,關師傅、沈師傅就準備收拾小癩子,而其他師兄弟也要跟著一同受罰,被罰著跪在了戲棚內,挨個上去領板子。
沈師傅拿著刀鞘挨個抽屁股,邊打還邊問,“還逃不逃了,還逃不逃了?”
刀鞘足有兩三斤重,呼在屁股上啪啪作響,打得這些小子個個齜牙咧嘴,叫苦連天。有那禁不住疼得,更是直接流出了眼淚。
項南身為大師兄,儘管今天出了彩,幫師父解了圍,但也同樣挨了兩刀鞘。
一刀鞘是打他看顧不周,居然讓小癩子給跑了;一刀鞘是打他的傲氣,讓他以後切莫要自滿。
“小石頭兒,你今天雖立了功,可卻也挨了這兩下。我問你,你心裡可服氣?”抽完之後,沈師傅抽完問道。
“服,心服口服,我沒看好師弟是我錯,師父打得對,打得好。”項南朗聲說道。
“跪那吧。”沈師傅這才滿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