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紀先生見笑了。”和珅笑道，“來，我給紀先生賠禮！”說著，他命人將酒菜擺到了桌上。
“紀先生，請！”他笑著邀請道。
項南點點頭，同他一起坐了下來，“嗯，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和大人為何如此盛情，款待我這個階下囚呢？”
“紀先生，這酒這菜，和某隻能與你分享。”和珅笑道，“《三國演義》中，有曹操與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一節。今晚和某來此，正是想與紀先生談談。”
“好，和大人既然有如此興致，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項南笑道，“不知和大人想談點什麼呢？”
“紀先生現在人在大牢，此時此地談風弄月，不免有些大煞風景。”和珅笑道，“紀先生，咱們就談談燕城的案子吧。”
“好。”項南點點頭，隨後開口道，“和大人，我看過燕城官員所有的賬目，不得不說，真的是觸目驚心，聳人聽聞！
這些官吏將朝廷賑災糧款全部瓜分一空，隻是發給災民一些牲口吃得麩料、麥糠，真的是喪心病狂，滅絕人性。”
“我知道。”和珅點了點頭，“可紀先生知不知道，一斤口糧可以換三斤麩料。如此一來，原本隻能救活一個人，現在卻可以救活三個人。
紀先生，你可知那些災民餓極了，是什麼都可以吃的。樹根、草皮、泥土都可以吃得。紀先生，你可曾見過吃觀音土活活脹死的人麼？麩糠對他們來說，都算是好東西了。”
“嗬嗬，謬論！”項南冷笑道，“和大人，若燕城官吏真的把所有賑災款、口糧全部拿去換成麩糠，全活三倍的百姓，那我還能讚同你的觀點。
可事實上，他們把九成的錢糧全揣進了自己腰包，隻用一成去買麩糠發給百姓。這樣一來，原本可以救活十成人，現在卻隻能救活三成。有七成百姓被活活餓死。
這樣的官，禍國殃民，魚肉百姓，損公肥私，難道還不值得殺頭麼？和大人還要為這種官張目麼？”
……
“紀先生，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還救什麼民？”和珅一聽，立刻反駁道，“千千萬萬的災民呐，誰去發給他們賑災糧款，還不是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隻有喂飽了他們，他們才肯去做事的。”
“嗬嗬~”項南氣極反笑，“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那些官員領著朝廷的俸祿，足夠他們生活所用。再加上平時那些苛捐雜稅、私捐攤派，足夠撐起他們的荷包。
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大災當前，他們理應為國效力。可這大災對他們來說，卻成了發財的機會。從饑腸轆轆的災民口中，奪去他們僅剩的一口糧食。何其殘忍，何其冷血？”
“紀先生，你說得隻是書本上的道理。”和珅笑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這話說著好聽。可真當大災大難到來時，有幾人肯主動為君分憂？
不聞不問，袖手旁觀都是好的了，推諉塞責、敷衍了事的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借機漁利，大發橫財也是比比皆是。
紀先生，我請問你，曆朝曆代，是貪官多還是清官多，是能吏多還是庸官多？”
“貪官如黃河之沙，清官如鳳毛麟角。庸官如過江之鯽，能吏如吉光片羽。”項南歎了口氣道。
“著啊，所以我要救災就隻能用這些庸官、貪官。要想讓他們動起來，我就隻能先喂飽他們。”和珅解釋道，“我這個軍機大臣，要沒有他們支持，那就是個屁，我容易嘛！”
“和大人一番話，乍聽上去，倒像是有苦衷，不得不為。”項南笑道，“可是，當著明人不說暗話。
大清朝如今貪官汙吏橫行，你和大人要負很大責任吧。就比如這燕城大大小小的官員，曆年就沒少給和大人你送孝敬。
你提拔、保護這些貪官汙吏，打壓、貶斥那些清官能吏。一旦大災當前，需要用人之際，你再感慨無人可用。
和大人，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咎由自取麼？”
和珅聽項南這麼說，頓時有些尷尬。
……
“和大人說不喂飽貪官，他們就不會做事。這也是在說你自己吧。”項南又笑道，“和大人，你正是大清朝第一大貪官呐。甚至縱覽曆朝曆代，你貪汙所得，也足以名列前茅。”
“紀先生真是伶牙俐齒，令和某自愧不如。”和珅笑道，“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如此才學，又清廉剛直、忠君愛民。
可為何這些年仕途如此蹉跎，一直得不到重用。反倒是和某青雲直上，備受皇上寵愛呢？”
項南笑了笑，不再開口。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若和珅是天下第一貪官，那乾隆就是天下第一貪皇。
所謂的十全武功、四庫全書、六次南巡……全都是需要花錢的，而且花錢如流水一般。
為了填補國庫虧空，他才重用和珅幫他斂財。為此甚至推出了議罪銀製度，讓貪官汙吏交錢來免罪，使得清朝官吏貪腐橫行，有恃無恐。
所謂的康乾盛世，到了乾隆這一帝，就由盛而衰。在他執政末年，清廷統治已日趨衰落，民不聊生，民變四起。
嘉慶元年，川陝白蓮教起義。清廷平叛耗時九年，動用了數十萬大軍，耗費了兩億兩白銀，相當於國庫五年的收入。這也使得清廷國庫空虛，國力大大下降。
不過，項南雖然知道這些，但是不會傻到當著和珅的麵，數落乾隆的不是。
哪怕現在牢中隻有他二人，他也不會口無遮攔，全部實話實說。
……
“紀先生，我總想，你我二人若能聯手，豈不是能宏圖大展？”和珅見項南不言語了，頓時得意地笑了起來。
“和大人，若你我聯手，可就要大禍臨頭了。”項南笑道，“皇上之所以要重用你，同時又派我來燕城查案，這裡麵的關節你能不明白？”
和珅一愣。
“分而治之，互有製衡，這正是皇上的禦下之道。”項南笑道，“所以和大人彆亂想了，咱們兩個鬥得越凶，對彼此才最好。”
“紀先生說得是，和某受教了。”和珅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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