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趕緊勸:“娘,您受委屈了,大哥常年不回去京市,幾套房子放著也是可惜,我們也是為了大哥著想,萬一他這兒子那麼多年沒在身邊感情不深是個白眼狼,那房子豈不是要白白地浪費了?
還不如給到佳音名下,將來佳音是肯定會孝順大哥的。”
傅奶奶想到陸觀山跟虞梨就眉頭緊皺:“我看見那小子就想起來當初謝令儀那個賤樣子!嘴上說的好聽,想當傅家的兒媳婦,可她謝家人那麼有錢,結婚的時候愣是一個人都沒出席!害的我被人嘲笑那麼多年!她死了真是老天開眼!”
二嬸可不管謝令儀的死是不是老天開眼,低聲說:“娘,大哥現在跟白紅棉感情不好,咱們這一趟隻要把觀山這孩子搞定了,房子肯定沒問題。
順便讓大哥給佳音找個可靠的對象,最好是軍官,佳音那麼孝順,以後肯定會對咱們好的……”
傅佳音是他們全家的掌心寵,是一名舞蹈演員,自小就被寵著長大的。
傅奶奶連著喝了好多水,還是沒辦法衝淡嘴裡的苦味,咬咬牙:“丟了那麼多年的孩子,能養熟了才奇怪啊!房子肯定不能給他,比起他,還是佳音跟她大伯感情更好些呢。不過你也不要得罪了他們,這陸觀山好歹是個營長,將來你大哥走了之後,佳音還是得靠著他。還有,那個農村來的死丫頭,難道真的會醫術?還在醫院當主任?”
二嬸低聲說:“咱們也才來不久,回頭我去打聽打聽。”
兩人在屋子裡躲著商量的時候,傅首長帶著陸觀山進了書房。
“上次的存折,你怎麼還給我了?”
傅首長的煙一根接一根地抽。
陸觀山神色倒是平靜:“放我這裡也用不著。”
傅首長抬眸看了一眼他,心裡微微刺痛,但還是把煙摁滅。
他背著手在書房裡走了兩圈,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又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在怪我。”
陸觀山沒有否認,而是問:“我很高興能找到您,但冷靜下來之後,總是會想到我媽,她當初為什麼會出事,還有,您為什麼娶了白紅棉?”
傅首長手裡的煙一顫。
從未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有時候他獨自一人在心裡想過,如果有一天死了之後遇到令儀,她這樣問他的時候,該怎麼回答。
似乎怎麼回答,終究都是虧欠。
是他不好。
傅首長垂下眸子,帶了些無力:“也許我應該向你解釋,但這世上有些事,無論怎麼解釋都隻是借口。是我沒做好,我負了你母親。
以前那麼多年,我日日遭受折磨,卻從未夢到過你跟你媽,最近我總是會夢到你們。”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探親假他滿心雀躍地回去,令儀帶著小小的觀山在家裡等著他。
可一眨眼,兩人卻都不見了。
院子裡隻剩了他自己。
再一眨眼,滿院子都是血,一邊是戰友的慘痛叫聲,一邊是令儀抱著孩子在哭喊。
他好像怎麼做,都是錯的。
“觀山,你可以恨我,我百口莫辯,但請你相信,我跟你媽媽都無比地愛你,希望你能過得好。過去的遺憾已經無法彌補,但是我希望你不會走我的老路。
我這輩子可以說在工作上從未自私過,但我想把你調到京市去,你的實戰經曆已經足夠,即便去了京市你也會十分出色,我相信我的兒子在任何區域都會發光發亮。
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帶著你媳婦一起去京市定下來,無論是你陸奶奶,還是你親奶奶都能對你有個照應。你可以同時享受家庭與工作的幸福。”
他們父子二人,有一個人為家國奉獻一生就足夠了。
陸觀山卻驀地一笑:“你把你自以為的幸福給我安排好,當初,你是不是也是這樣給我媽安排的?你覺得,我媽那時候幸福嗎?”
傅首長心口一陣細密的痛傳來。
他不敢回想。
這麼多年,他刻意回避那些問題。
是,當初他們還年輕,匆匆結婚,甚至不得謝家的同意,他便回歸部隊,那時候情況特殊不像如今這樣安定,他沒辦法帶著令儀一起。
可令儀還是偷偷地跟了上去做軍醫。
直到……她懷孕了,他強行讓她回去老家。
後來,他母親發電報告訴他,令儀年輕不懂害的孩子沒了。
他那次正好受了傷,借著休息的一個禮拜回了家,原本想問問令儀怎麼了,她看到他的傷卻頓時說不出話,隻告訴他一切都好。
後來,他又去了戰場,她又懷孕了,這一次,他再沒有機會回去。
斷斷續續收到家裡的信,她總是說一切都好,讓他安心。
後來,她難產去世,他回來之後連她的屍體都沒有見到,隻匆匆見到了骨灰盒。
巨大的悲痛之下,母親告訴他,對令儀萬分儘心了,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甚至,母親也傷心欲絕,一病不起。
如今再回想起來,都還覺得那幾年痛得都不真實了。
他提都不敢提,問都不敢問。
如今兒子問起來,他隻能嗓音暗啞地說:“你媽跟你奶奶沒什麼矛盾,你奶奶對她不錯。是我對不起你媽。”
聽到這話,陸觀山也覺得整個人幾乎要窒息。
他都不敢想,當初他媽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很想知道當初我媽懷著我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關於我的事情,我看很多女人生孩子之前,都會給孩子做衣服,我媽那時候給我做過衣服嗎?”
傅首長好似忽然被問住了,他這才想起來,那時候家裡好像確實沒有任何令儀為孩子做的東西!
陸觀山一刻都不想跟他繼續待下去,站起來留下一句話:“我的工作發展自己會安排,還是不勞您費心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客廳裡,傅佳音嘰嘰喳喳地圍著虞梨說話。
“嫂子,您真好看!這麼年輕竟然可以做醫院的科室主任,真厲害!我明天可不可以去醫院找您玩兒呀?”
“嫂子,我姐不愛說話,自從摔斷腿之後就性情就有些古怪,她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的,我替她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氣!”
“嫂子你跟我哥怎麼認識的呀?能不能給我講講,我好想知道你們之間的愛情故事喔。”
……
傅佳音拉著虞梨在笑嘻嘻說話時,傅招娣一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滿臉枯色,一言不發。
虞梨在旁邊覺得奇怪。
這明明是親姐妹,但一個像受儘寵愛的大小姐,一個卻宛如土裡土氣小保姆似的。
忽然,傅招娣還是開口問了:“嫂子,您認識一位叫楚征的連長嗎?”
她聲音與灰撲撲的外表完全不同,清冷溫柔,非常好聽。
虞梨想了想:“認識,他到我的科室裡看過病,他是你的朋友嗎?”
傅招娣難得臉色好了一些:“他……是我的娃娃親。”
倒是旁邊的傅佳音笑容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