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騎的驢子是李建國和陳玉珠牽給她的。
驢屁股的兩側放著滿滿當當的四個麻袋。
事發突然,走的也突然,李建國和陳玉珠來不及給她準備做熟的乾糧留著路上吃。
就掏空了家裡的米缸,給她駝上了約莫五十斤。
還有鹽、鹹菜,早上吃剩的燉兔子,也連盆裝著掛驢屁股上了。
另外還有碗、筷、茶缸,和一件軍大衣。
準備的時間很短,卻想的很細。
她很清楚,離開了陳家村,很難再遇到這麼多好人了。
又不敢留下,陳家村因為她而倒了血黴。
沒人責怪她,沒人要她賠損失,反而還護著她。
走了才是不給陳家村添麻煩。
可是茫茫前路,她真不知自己能去哪兒。
另一邊,陳玉珠和李建國知道具體情況後,也被嚇得不輕。
“早知道就多問一嘴了,之前她隻說過自己是中原人,中原那麼大,具體是哪兒呀?”
夫妻倆急得團團亂轉,連李冉冉也在使勁轉動腦瓜子幫著想。
王四新因為好奇而沒拎著兔子就走,就圍在堂屋門前,往裡頭瞅動靜。
而李良生皺緊腦瓜子,他隱約好像記得,曉桂姑娘說過自己是哪裡人。
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又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說過,是不是自己記岔了。
“中原老大了,我記得馬大爹家裡有地球儀,要不要我去幫忙借來用用?”王四新也在幫著想主意。
“好好,地球儀,能借來嗎?”李建國腦子裡根本沒主意,有啥提議都覺得好。
王四新硬著頭皮,感覺這事兒自己是必須做到不可了。
就算被馬三波打一頓也無所謂。
“我這就去借。”
忽然間,李良生想起來了。
“北關縣?”他懵懵著眼珠子瞅向大哥大嫂:
“你們記得不?她好像說過她是北關縣的,我不太確定。”
還是李建國來村裡時間長,有了個籠統的目的地,他趕忙說道:
“一會兒瞅瞅地球儀上有沒有這個地方,要是有的話,應該就是了。”
“而且從南邊來東北,往西南走不了,那邊都是山嶺子,往東南路多。”
“往正南路就更多了。”
“但要是曉桂姑娘得往西南走,那麼就隻有先往正南走,再往西拐。”
“往南就一條路!真的!我過來的時候到處都瞅過了!真就一條路!”
有了個大概,李良生也不想等地球儀了。
生產隊裡還有十幾頭驢,現在叫些人騎驢去追,隻要路沒錯,肯定能追上。
這一天,陳家村真是沒個安生。
天都快黑了,生產隊卻又亂哄哄起來,李良生就近拜托了十幾個人,比如王大貴和王兵,還有劉二磊以及他的爹娘。
拿著火把騎著驢,就著急忙慌地往南趕。
要是在曉桂姑娘在岔路轉彎之前不能找見。
興許,這輩子都再也找不見了。
這一彆就是永彆。
……
初春的夜,天寒地凍。
前路烏漆抹黑,張曉桂也沒了獨自騎驢繼續前行的勇氣。
尋思要不要就近鑽進林子裡找個山洞躲一夜,又怕撞見野獸。
茫然於茫茫黑夜間,她無意中瞥見身後亮起十幾點火光。
火光於夜幕中虛弱的抖動著,但越離越近,很快就能瞧見那是熊熊燃燒的火把子。
“曉桂姑娘!回村嘍!”
“外地丫頭!聽見了吱聲!”
“回陳家村了!”
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漸漸清晰,張曉桂頓時又茫然和畏懼開來。
因為此前隻有鳳水村丟了人才會這樣陣仗來找她,畢竟是真金白銀買的,丟了就是重大損失。
陳家村……真能不嫌棄多個惹事的累贅,這樣子來找她?
自己有何德能,能被陳家村這麼善待。
不安和警惕叫她趕忙牽著驢子躲進路溝子底下。
萬一不是陳家村的人,而是打著陳家村幌子騙她的鳳水村的,她還能有機會逃跑。
李良生騎著驢,蹄踏蹄踏著跑在前頭。
除了火光的範圍之外,再遠處真就是黑燈瞎火烏漆嘛黑。
忐忑要是路上找不見人,接下來還能往哪兒找間,火把映照下的他的臉龐。
快速從躲在路溝子底的張曉桂眼前掠過。
她甚至看清了李良生臉上的嚴肅和緊張。
“良生哥!”
李良生敏感的聽見了聲響,一回頭就瞧見了路溝子底下有顆朝他張望的腦袋。
“哇!找見了!”
……
生產隊裡,陳明亮黑著臉瞅向空了的驢欄子。
同樣黑臉的還有縣裡過來,到現在還沒走的劉宏一行人。
劉宏是嶺東縣分管部分村子統籌和維穩的中隊長,陳家村就在他的管轄範圍。
之所以沒走,是因為他要主持陳家村召開一場重要會議。
有多重要,反正彆的村開過會之後,已經高興瘋了。
食堂裡已經坐滿了四百口人,就差連夜出去找人的那十幾個人還沒回來。
要等他們也來了,這全體大會才能召開。
就在劉宏等的不耐煩時,村口處終於出現一排溜的火把子。
陳明亮和田富康遠遠的去瞅,心裡又希望那姑娘找不見,又希望能找見,反正一片矛盾。
因為劉宏還沒走呢,找見了就得被劉宏帶去還給鳳水村。
沒找見……又怕一個姑娘家在外頭出了事。
“村長……好像……找見了……”陳明亮心想完犢子,他真瞅見了,那外地姑娘身上裹著軍大衣,跟李良生一起走在前頭呢。
“完犢,咋就這麼湊巧呢。”
“明兒去找不行麼,非得今兒去找。”
“誰能料到劉中隊能留到現在啊。”
倆人急的都快冒煙。
劉宏瞧見了他二人不在食堂裡待著卻在外頭交頭接耳。
悄無聲息來到二人身後,二人也沒發現自己的嘀咕已經被劉宏聽見了。
抬眼,也又看見了。
他的嚴肅眼又眯了起來。
“小張,去把那姑娘帶車裡坐著,等我開完會再帶走。”
“是!”
身後忽然傳來命令聲,把交頭接耳的二人嚇了一跳。
不等二人開腔,劉宏就嚴肅說道:
“彆跟我廢話,人我必須得帶走。”
“不過不用擔心,人是帶去縣裡,不是帶去還給鳳水村。”
另一邊,李良生瞅見竟然是個大蓋帽走了過來。
他詫異又無語。
這夥犢子咋還沒走?
咋又撞槍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