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反將一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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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上蒼保佑,也或許是謝斯南一路丟的那些信號起了作用,伶舟桁認出他的身份,同樣不願意與晉國皇室為敵,讓他撿回了一條命。

看到信號趕來的人把他和百裡璟救了下來。

兩人灰頭土臉被送回了楚國。

之所以不回鏡宗,完全是百裡璟不敢麵對宗門長輩。

謝斯南同樣抹不開麵子,出來的時候有多硬氣,現在死了這麼多人,他就有多丟臉。

他計算的很好,三個月後是萬宗大比,而他們需要時間養傷,也需要時間處理這件事情,三個月剛剛好。

等到三個月後風頭過去,他們養好傷,經由兩國皇室和鏡宗交涉,把這件事情抹過去,再回鏡宗,正好還能趕上萬宗大比。

等他千算萬算,還是漏了一件。

張旭之沒死。

伶舟桁出手時,奈雲容容就混在隊伍裡,順手把他救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留他一命有什麼用,但殿下的命令就得照做,她草草處理過張旭之的傷勢,就攆一條狗一樣把他攆走了。

張旭之心頭情緒複雜難言。

他一心要護著的人,在關鍵時刻要舍棄了他逃命,而對他下了死手的人,反而救了他。

不過這情緒沒能持續多久,等到他花了兩個月養好傷,再千辛萬苦趕回鏡宗,就全然化作了憤怒。

——掌門竟然要將他逐出宗門!

這話是他相處的師兄帶給他的,張旭之不敢露頭,一怒之下,轉而去了楚國。

好不容易借著鏡宗弟子的令牌見到百裡璟,不等他發怒,就發現百裡璟臉上扣著半塊麵具,將整個額頭遮擋起來。

百裡璟也看到了他,驚呼一聲:“張師兄,你沒死?”

他想都沒想,就撲上來抱住了張旭之,小臉埋在他懷裡,淚如雨下:

“太好了,太好了!”

張旭之愣住了。

百裡璟從沒對他這麼好過,他一時間還有些手足無措。

百裡璟絲毫不察他的怒火似的,急切地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受什麼傷。

張旭之想起麵前這人狠心拋棄他的場景,猛的一把把他推開。

“你裝什麼?!”

他惡狠狠地說:“怎麼?我沒死你很失望嗎?”

“不是的師兄!”百裡璟委屈極了,拚命搖頭,“我怎麼會這麼想呢?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派人找你們,你活著怎麼現在才來見我?”

張旭之冷笑,“我受著傷怎麼敢來,來找你再送我去死一次嗎?”

“你……你真的誤會我了!”百裡璟朝前走了一步,小臉梨花帶雨,哽咽著解釋,“從一開始我就沒想去的,你不是都聽到了嗎?我根本就沒有想讓你們去冒險,要不是那個魔頭——要不是他跟蹤我們,我們根本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

“那又如何?你不還是丟下我們逃命了嗎?還讓謝斯南拿我們擋刀。”

張旭之厭惡地看著他。

“師兄,你還不明白嗎?重點根本就不是這個,”百裡璟著急地說,“而是有人把我們的行蹤泄露給了他!”

他吸了吸鼻子,攥緊拳頭。

“那件事是我的錯,我太害怕了,沒能及時阻止謝師兄,我向你道歉,你要什麼補償都可以,但是,我不能讓你就這樣認錯了真正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張旭之愣住。

百裡璟說:“你忘了嗎?我們這次出來,還有誰知道我們的行蹤?”

張旭之下意識回憶:“長老,還有去向長老通風報信的李渡水……不不不,他們不會這樣做,就算是李渡水,也不可能這樣害你,那就隻有……”

張旭之臉色陰沉下來,心裡的怨毒一下轉移了方向,翻湧出毒汁,咬牙切齒說出那個名字:

“微生長嬴!?”

——翎卿在登記簿上留下的假名。

百裡璟垂下頭,衣領口下露出細細柔柔一節脖梗,再傷心無助不過的模樣,手指絞著衣擺:

“我真的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或許是在入門那天,我想搶他的名額……這件事情確實是我錯了,但我也向他道歉了,我沒想到,他還是……”

說著已是哽咽,不斷擦著眼淚,“對不起,師兄,都是我連累了你們,對不起……”

張旭之自少年時就喜歡他,哪能看他這麼哭,隻是還放不下心結,硬起心腸沒有安慰他,語氣卻不由得放緩:

“彆哭了。”

百裡璟哭得更難過了,淚珠子一串串往下掉,擦都擦不乾淨。

張旭之終於認輸,上前把他攬在懷裡,硬邦邦地說:“我又沒有怪你,你哭什麼?好了好了,你傷還沒好,先回去休息。”

“那你呢?”百裡璟攥住他領口的衣服,仰起一張淚痕未乾的精致小臉。

“當然是去找那個人算賬!”張旭之麵孔扭曲,“把我們害成這樣,還害的我被逐出師門,他難道還想高枕無憂嗎?”

“逐出師門?”百裡璟捏緊衣袖,“怎麼會這樣?”

張旭之不甘地緊握拳頭,“我頂撞師長……”

“那也不是你的錯呀!”百裡璟急切地為他分辨,末了深吸口氣,堅定道,“師兄,你彆怕,等我養好傷,我就回宗門,親自和掌門求情,不會就這樣讓你離開的!”

張旭之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他當然不是看百裡璟哭兩聲就把前塵往事都忘記了。

但他有求於百裡璟。

除了百裡璟,現在沒人能幫他。

張旭之又回了鏡宗,但他自然是找不到翎卿的。

翎卿還在閉關。

不過他見到了翎卿住處的另一個“人”。

蓮花手撐著欄杆,坐在蓮花池邊上的水榭吹風,聞聲轉頭。

見到來人,他隨手捏了個法訣,把自己眉目間的細微之處修得和翎卿一模一樣。

兩人都是高挑瘦削的少年模樣,再隔著一段距離,對於不熟的張旭之而言,完全看不出兩人的區彆。

“微生長嬴!你好得很啊!”張旭之一見麵就赤紅了眼,恨不得生啖他的肉,厲聲質問他,“不過是一點小摩擦,你竟然連勾結魔域的人這種齷齪事都做出來了!你等著,我把這件事情上報給掌門,到時候可就不是逐出師門這麼簡單了,非得讓你嘗嘗問罪釘的滋味不可!”

問罪釘可不比鞭刑和監禁這些尋常懲罰溫和,那是直接打進手腳和脊椎的骨頭裡,行刑的人下手再狠一點,能把人手腳的骨頭和筋一起廢了,從此淪為廢人。

說著他就想來抓翎卿,“走,跟我去見掌門!”

蓮花動動手指,把他擊退出去,正要說話,耳邊傳來細若蚊蠅一道傳音。

——翎卿的聲音。

“方嶼舟。”

他隻說了三個字。

蓮花眉心鬆開,小腿一蕩,藕白足尖挑起一串水花,沒正眼看對麵一身狼狽的人,目光隻從眼尾流瀉出去,天真妖異混在一起,糅出十二分的輕慢: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還裝是吧?我們要出去這件事,除了你,就隻有宗門內的師兄弟知道,難道你是想說是同門出賣了我們嗎?你覺得可能嗎?”

張旭之冷笑,“隻有你!”

“真是蠢,”蓮花嗤笑了下,眼神輕傲,“你的腦子是用來裝飾的嗎?”

“你!”張旭之氣極反笑,“哦,跟我嘴硬是吧,那你倒是說說你的高見——你說說看,還有誰會做這種事?”

蓮花輕笑出聲。

“當然是,”他唇角挑起,“給百裡璟出主意的人啊。”

“什麼出主意?”

“鼓動一群人來我這裡鬨,害的我被罵,還能故意拖延時間等長老去攔他,可惜沒料到自己還有一個‘大靠山’,長老沒能攔住——沒料錯的話,他半路又想辦法拖延了吧,或者乾脆就找借口想要返回來不去,”蓮花兩手撐著欄杆,俯下身,極具壓迫性地盯著他的眼睛,“你覺得,這是你善良可愛的小師弟能想出來的主意嗎?”

全被他說中了。

張旭之心頭一顫,“你想說什麼?”

“在你們出發之前,掌門曾經下令,將百裡璟違反宗規帶進來一個小乞丐逐出去,但我觀察了一段時間,可沒見他又到街上去要飯。”

蓮花漆黑的眸子鎖定他,瞳孔深處泛出微不可見的血色,嗓音輕柔得足以蠱惑人心:

“你猜猜,他在哪呢?”

張旭之頭腦一轟。

禍水東引,翎卿早注意到了這件事,隻是一直沒說,就是留在這。

對於那些對他心懷惡意、暗地裡藏著準備給他一擊的人,他是一定會不擇手段、且不死不休地打擊對方,直到對方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

“我得罪過的人不少,但最近得罪的還真沒幾個,除了他就隻有那位姓秦的執事,但我看那位姓秦的執事,耿直有餘,可不像有這麼婉轉歹毒的心腸,隻有那種憋著壞,藏在暗處的人……”蓮花充滿暗示性地一頓。

張旭之徹底啞了。

“你那小師弟隻是告訴你們,他不願意讓你們受傷,所以才要返程是吧?”蓮花坐回去,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憐憫道,“但他一定沒有告訴你,或者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你們一旦無功而返,他這番欲拒還迎的功夫可就白做了,他的名聲一樣受損,他能放棄,他身邊那位護花使者願意嗎?”

“他一定會用你們的命,去成全百裡璟的名聲。”

張旭之拚命想要反駁,卻一個字說不出來。

因為這是事實。

謝斯南已經這麼做了。

“去你小師弟的屋子裡看看吧,”蓮花素白柔軟的指尖在他肩膀上一搭即收,“你會知道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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