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許氏徹夜未眠,站在大門口遙遙望著隔了幾條街的許府。
那邊火光衝天,能隱隱聽得傳來的哀嚎聲。
“夫人,沒事的。”登枝握著夫人的手,發現她雙手冰冷,整個人都在發顫。
許氏嘴唇子發紫,身形輕輕抖動,半響才從嗓子裡擠出幾個字。
“差一點……隻差一點……”隻差一點,許家就完了。
幸好,她聽到了朝朝的心聲。
她的朝朝,就是上天賜給她的寶貝。
一直到天色漸明,許氏身形僵硬的動了動。
登枝急忙上前扶住。
“侯爺回來了嗎?”許氏麵色蒼白,有些脫力。
登枝搖了搖頭:“侯爺徹夜未歸。”
許氏扶著登枝的手,閉上眸子,壓住眼底的驚懼和懷疑。
她不敢去想,此事有沒有侯爺的手筆。
“夫人,打聽出來了。”
“昨夜禁軍將許家翻了個底朝天,在夫人閨房外的那顆歪脖子樹下,挖出了血書。這會許老爺子已經跪在禦書房門外聽審了。”映雪腳步匆匆,一宵禁,立馬就趕過去打聽消息。
映雪和覺夏兩個丫鬟有些憂心。
但見夫人麵上好似輕鬆了幾分,再抬眸,夫人依舊皺著眉頭,大概是看錯了。
許氏緊抿著唇,沒再說話。
她這一整天如坐針氈,自嫁給陸遠澤後,她漸漸沒了主心骨,依附於他。
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洗手作羹湯,早已沒了當年京都才女的鋒芒。
連最愛她的家人,都舍棄了。
許氏嘴角彌漫著一絲苦澀。
她差人去請陸遠澤,陸遠澤也不曾回府。
她竟然還想給陸遠澤一次機會,一次坦白的機會。可陸遠澤,甚至都不曾回來。
一直枯坐到傍晚。
門房匆匆來報。
“夫人,薑家來人了。”許氏猛地站起身。
薑家,那是與長子陸硯書定親的人家。
薑家這個時候來人,隻怕沒好事。
薑家和陸家當年都是開國功臣,薑家從文,後代爭氣,這一代坐到了正三品大理寺卿的位置。
而陸家從武,陸遠澤生來文弱,也隻得走從文的路子,這些年不上不下。
好在娶了許氏,才得以寸進。
但比起薑家,始終差了一些。
“當年硯書公子頗有才名,還是他們自己個兒上門訂下的娃娃親。”登枝給許氏換了身衣裳,瞧見許氏精神了幾分,才扶著她出門。
許氏頓了頓:“把朝朝抱著吧。”
小朝朝已經滿了四十天,如今跟吹氣似的長了起來,圓圓潤潤,小臉見了誰都咧嘴笑,看著就覺喜氣。
許氏上前廳時,薑夫人已經繃著臉坐了好一會兒。
桌上還放著個托盤,托盤蓋著紅布。
許氏腳步微微頓了頓。
“許妹妹,許久未見,你滿月酒姐姐都不曾來。當真是愧疚。”薑夫人歎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精明。
當年她真是看好陸硯書,誰知道成了個殘廢,不能自理,還會發狂。
拖了這麼多年,如今許家也下了獄,她也沒了顧忌。
“咱們兩家親如一家,都是一家人,我哪能怪薑家。”許氏笑著道。
薑夫人神色微頓。
微微斂眉,沉默一瞬才道:“許妹妹,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硯書的親事,隻怕要作罷。”
許氏臉色垮了下來。
“硯書如今不人不鬼的活著,他配不得我的雲錦。雲錦貴為薑家嫡女,怎能嫁給一個殘廢!這門親事,早就該退了。”薑夫人瞥了許氏一眼,如今的許氏,可比不得從前。
許家入獄,陸硯書又是個殘廢,退親自然毫無顧忌。
“你!”許氏氣得胸口生疼。
“硯書落水,難道不是為了雲錦?”許氏咬著牙。
她聰慧過人的硯書,是為了薑雲錦變成那樣的!
薑雲錦落水,硯書跳水救人,薑雲錦得救了。
可她的硯書,在水中沉溺多時,救起來便不行了。
許氏每每想起此事,都心痛萬分,無數個夜裡恨到極致。
薑夫人麵色有些難看:“我家雲錦貴為嫡女,怎能嫁殘廢?再說,雲錦也沒讓他救,他自己跳下去的!這親早就該退了,害我兒擔個臭名聲!你家那殘廢,就彆禍害好人家的姑娘了。喪不喪良心?”
“他發起瘋不顧後果,就該關一輩子,娶什麼妻啊。”
“和他訂了親,我兒都嫌丟人。那都是不光彩的過去!”
“這親事,你不退也得退。”
“退親,我不同意!”許氏赤紅著雙眼,咬著牙,硯書因她成了殘疾,薑家卻想撇下硯書!
她的硯書,這輩子都毀了。
小朝朝從繈褓中探出小胖手【退退退,漂亮娘親快快退……】
【她可害慘我大哥哥啦……】
【她嫁給大哥哥後,偷偷打大哥哥,讓大哥哥學狗叫,讓大哥哥鑽胯,還讓大哥哥喝尿。還帶人回家,讓大哥哥看她和彆人睡覺覺。大哥哥被活活氣死啦……】
許氏端著茶的手一顫,呼吸變得粗重,茶水濺出幾分。
拳頭死死的握緊,指甲印都掐進了肉裡。
絲絲鮮血從指尖溢出。
她的孩子,到底遭了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