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韓度是準備為難一下工部的人的,自己好心派人去教他們製作水泥,結果黑子等人還被他們給打成那樣。韓度可不是泥捏的那種人,被人欺負了還忍氣吞聲。
誰敢欺負他,他一定會報複回去。
原本韓度是準備讓手下的匠人隨便教一下就算了的,反正能學會就學,學不會也是他們活該。但是看見這些匠人,一個個的衣衫襤褸、麵黃肌瘦,韓度心裡的火氣一瞬間就消失無蹤了,還報複什麼啊,都是一些苦命人罷了。
不用韓度吩咐,黃老便帶著工部的匠人去水泥窯那邊。一邊給工部的匠人講製作水泥的原料,以及原料要達到什麼樣的標準,一邊讓他們親眼看著水泥從原料比例混合到燒製的過程。
響午的時候,鈔紙局的匠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各自朝著飯堂走去。
工部的一個領頭老匠人帶著憨厚笑臉,來到黃老麵前,一拜道:“這位老大人”
“喲,您可千萬彆這麼稱呼,”黃老受寵若驚,連忙側身避開,雙手抓住老匠人的手臂,說道:“咱們年紀差不多,你可千萬彆這麼稱呼,不如就叫我老黃如何?”
“那怎麼成,”老匠人原本開口就讓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見黃老拒絕,他的神情反而輕鬆了許多。但畢竟是有求於人,因此老匠人是萬萬不肯直接稱呼老黃的,於是便抱拳說道:“那在下就托大,叫一聲您老哥。老哥,我們自己帶了乾糧,就是缺點茶水,不知道老哥可否為我們弄些茶水來?如果沒有茶葉不打緊,直接給我們些乾淨的水就行。有勞老哥了。”
“要什麼水?”黃老十分詫異的看著老匠人。
老匠人心裡頓時暗自一歎,果然是寄人籬下,失落的臉色艱難的堆起歉意的笑容,“既如此,那就,那就不敢勞煩老哥,不敢勞煩”他以為黃老連口水都不願意給他,轉身眼眶裡頓時就紅了,眼淚好似要流下,卻又被他給忍了回去。
畢竟他也不能因此而怪黃老,這種屈辱他當了一輩子的匠人,經曆的實在是太多了。
但即便是經曆的再多,也沒有習慣了的說法,更不可能就此習慣任人折辱。
忽然,正要離開的老匠人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一隻有力的手拉住。
老匠人轉頭不解的望著黃老,沒有開口。
“要什麼水啊?”黃老又說了一遍,不解的說道:“韓大人已經給你們準備好飯食了,吃什麼乾糧?要什麼水?和咱們一起去吃飯就是了。”
“老哥說什麼?韓大人竟然還給我們準備飯食?那位韓大人?”老匠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天下的朝廷征調匠人,不都是讓匠人自己解決吃飯問題的嗎?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還有給匠人準備吃食的說法。
“當然是韓度韓大人。”黃老提起這一茬,不由得挺起胸膛,笑著:“自從韓大人來了鈔紙局,就改了規矩,響午給所有工匠提供一頓免費的飯食。”
說完貼近老匠人的耳邊,笑道:“說出來不怕老哥你笑話,自從韓大人立了這個規矩之後,老漢我一天就隻吃這麼一頓飯,早上不吃、晚飯也不吃,光這一點就給家裡剩下不少糧食。”
“真是免費的,不花錢的?”老匠人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那當然,我還能蒙你不成?”黃老斬釘截鐵的說道,拉著老匠人的手就要朝著飯堂趕去,“其他話都不說了,你自己去看一眼就知道了。趕緊走吧,我可告訴你了,那餓著肚子來吃的,可不止是老漢一個,看到那群家夥沒?”黃老伸手朝著鈔紙局匠人的背影指了一下,“這些家夥可都是餓著肚子來準備大吃這一頓的,他們的肚量可比老漢大,去的晚了咱們什麼也吃不著。”
說完就要拉著老匠人去吃飯。
老匠人抬頭順著黃老手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所以的匠人都在朝著一個地方走去。
“等會兒,”老匠人用力掙脫了黃老的手,“老哥你先等一會兒,我去招呼他們一聲。”
黃老看著老匠人離去的背影,大喊了一聲,“都趕緊的啊,去晚了可沒有了啊。”
老匠人一回到工部的匠人中間,有著急的幾人立刻就迎上來問他。
“大匠,怎麼樣?”
“唉!大匠看你的樣子,他們是不搭理咱們了?不過想來也是,聽說虞衡清吏司的人把人家的匠人給打的遍體鱗傷,他們不理咱們也說的過去。”有匠人看見老匠人眼睛紅紅的,以為事情黃了,歎著氣道。
老匠人搓揉了幾下自己的眼睛,一時半會兒也和他們解釋不清楚,萬一去完了真的沒有飯吃了,那才是虧大了。
於是便說道:“彆問了,什麼都彆問,信的過老兒的就趕緊跟上。走,走,走,跟上。”
老匠人揮手招呼著眾人。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鈔紙局的人究竟是同意給他們茶水,還是不同意啊?老匠人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事情成了的樣子,但他有招呼著大家跟他去
不過老匠人在眾人當中想必是有些聲望,眾人雖然不理解,但是在老匠人的招呼下紛紛跟著他走。
或許在他們的心裡,都打算跟著老匠人先去看看怎麼回事,就算是事情不成也隻不過是白跑一趟而已。
黃老帶著工部的匠人來到飯堂,一推開門他們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
木板拚湊起來的長桌長凳擺滿了好幾間大房間。
長桌上麵擺放的是一扇籠一扇籠的饅頭(古代的饅頭就類似於今天的包子,有餡兒的,炊餅才類似於今天的饅頭。不過不管是炊餅還是饅頭,因為發酵技術不成熟的原因,都沒有今天的味道好),有菜、有飯,還有少量的肉菜。
鈔紙局的匠人正一個個的坐在長凳上,抓起扇籠裡麵的饅頭就吃,一口饅頭一口菜。整個飯堂鬨鬨哄哄,晃動的都是一個個的腦袋。
“快來吃啊,你們站在門口乾什麼?”黃老在一張桌子麵前,大聲招呼著工部的匠人。
一雙筷子悄悄的從黃老的腋下伸出來,想要偷走一塊黃老麵前盤子裡的肉。
正當快要得逞的時候,被黃老眼明手快的一巴掌,將肉拍回到盤子裡。
黃老轉頭狠狠的瞪了身後臉色發黃的小子一眼,“吃起來沒夠了是吧,不知道這是拿來招待客人的?”
小子頓時向黃老告饒,“我錯了,我錯了。再說了這肉吃起來,那裡有個夠的時候啊。咱們那桌,一上來,兩個呼吸不到,就隻剩下空空的盤子了。”
工部的匠人失魂落魄一般走到黃老麵前。
老匠人看著眼前的一切,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些,真的是給我們吃的?”
“吃吧。”黃老見此心情也是一陣低沉,“以前呐,老漢也是和你們沒有什麼兩樣。你們過的日子,老漢也過過,沒什麼好說的了,吃吧,都坐下來吃。”
工部的匠人也不再客氣,依次坐下,開始大吃起來。
可是有那年輕一點的匠人,吃著吃著就哭了出來,然後也不管眼淚滴到饅頭上,就這麼和著眼淚一起將饅頭吃下。
熊蒔來到飯堂的時候,正看見韓度撅著屁股、扒拉著窗棱躲在飯堂外麵往裡麵偷看。
熊蒔輕腳上前。
“大人你這是在乾嘛呢?你要看,直接進去看呀。”
韓度聞言被嚇了一跳,轉身看到是熊蒔,連忙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噓!”
熊蒔更是被韓度的舉止給弄迷糊了,這鈔紙局裡麵就您最大,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看什麼就看什麼,用的著這麼偷偷摸摸的嗎?
再說了,你這禁聲給誰看呢?
飯堂裡吃飯吃的比趕大集都熱鬨,你就是扯開了喉嚨喊,他們也未必會聽見呢。
雖然知道大聲小聲沒有什麼影響,但既然韓度要求小聲了,那熊蒔也隻好小聲的問道:“大人這是?”
“沒事,沒事,”韓度輕鬆的擺擺手,抬頭看天,感歎道:“熊蒔,你說本官是不是蠢呐?”
熊蒔聞言,頓時胸口一滯,不知道該怎麼接韓度這話。‘你蠢不蠢,下官不敢斷言。但是你這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反而是鐵定有事。’
不過,韓度卻沒有發現熊蒔看向他的眼神,充滿怪異。而是繼續說道:“你說以前本官怎麼就一門心思的想要給工部使絆子呢?”
沒有等熊蒔回答,韓度便自己搖頭晃腦起來,“格局小了,格局小了啊”
熊蒔見韓度舉止更加怪異,就差沒有把‘你沒病吧’幾個字給放在臉上。
韓度見熊蒔不明所以,便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這個動作讓熊蒔十分的不適,但是現在他搞不清楚韓度究竟是個什麼狀態,因此他也隻好一言不發的暫時忍下。
“你知不知道這個世上什麼東西最貴啊?”韓度一臉認真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