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唐的強盛,韓度無可辯駁,但是他也不是沒有辦法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
韓度另辟蹊徑,問老朱,“陛下通博古今,陛下可知道遠古先民是怎麼樣生存的?”
朱元璋雖是放牛娃出身,但是一直以來都勤學不墜,韓度的問題難不住他,“古書記載,遠古先民茹毛飲血,獵猛獸為食。”
“陛下請看。”隻見韓度微笑著伸出右手,張開五指,“生而為人,論尖牙比不過家犬,論利爪比不過野貓,論力氣牛馬甚於人數倍。更遑論豺狼虎豹,除非天賦異稟,絕大多數人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麵對猛獸,都隻有淪為野獸腹中食的下場。人憑什麼能夠從那樣的環境當中脫穎而出,成為壓倒一切生靈的存在?憑的就是不斷出現的各種技藝。”
“遠古先民沒有利爪尖牙,便磨石為斧,削杆為槍,結藤為網,獵殺猛獸。等到後來技藝得到發展,青銅器開始出現,這時候的猛獸便不能威脅到人了,一個手持青銅劍身著甲胄的猛士,完全可以單獨屠殺一頭猛獸。技藝再進一步發展,便有了現在的鐵,百煉之鋼比青銅刀劍更加鋒利、更加堅韌。”
“陛下,試想一下,如果有兩隻軍隊,一隻裝備青銅刀劍,一隻裝備百煉鋼刀,這兩隻軍隊在戰場上相見會上什麼模樣?百煉鋼刀會輕易的斬斷青銅刀劍,裝備百煉鋼刀的軍隊會對裝備青銅刀劍的軍隊進行一麵倒的屠殺。軍隊如此,國亦如此。”
“敢問陛下,工可否強國?”
韓度說完,再次拜倒在地。
這次朱元璋沒有立刻出言反駁他,而是帶著凝重的神色,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老朱內心震撼,因為從來沒有人給老朱講過這樣的曆史。
不是朱元璋不了解曆史,相反他是十分讚同“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這句話的。隻是以往,不管是他自己讀史書,還是請大儒來給他講曆史,都是站在帝王或者是統治者的角度來理解、看待曆史,從中汲取教訓,總結經驗。從來沒有像韓度這樣,站在一個技藝不斷發展導致人越來越強的角度,來解析人的發展史。
如此一來,便瞬間就超出了老朱的認知,內心受到極其劇烈的震動。
雖然韓度的角度奇特,說法看似荒誕,但卻是脈絡清晰、條理分明,老朱內心不得不承認韓度說的是對的。
無工國不強!
可是要開金口給匠人發放薪俸,老朱卻不怎麼願意,主要原因就是朝廷沒錢。為了與民休息,老朱減免了大量的賦稅,財政年年赤字,要不是有寶鈔這支撐著,彆說是北征蒙元了,要不了幾年朝廷就會垮掉。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皇帝也是一樣。
韓度拜倒在地,隨著時間推移,心裡越發忐忑起來。如果這樣老朱都還是不允許的話, 那他就真的毫無辦法了。
“朕提拔你為寶鈔提舉司提舉是讓你印好寶鈔的,不是讓你去抄心匠人薪俸的。”
果然,老朱還是不同意嗎?韓度心裡一涼。
“朕隻問結果,不問過程,造不好寶鈔,小心你人頭落地。滾出去!”朱元璋說完看著韓度,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一陣心煩意亂,一個不好的兆頭在心底浮現。
韓度聞言大喜,終於,老朱終於是同意了。
“謝陛下,”韓度臉帶喜色,試探著問:“那不知朝廷可否調撥一些銀錢,支持一下。”暗暗搓了搓拇指和食指,在韓度看來老朱總要有所表示才行,總不能光拿好處不出血吧。
韓度膽子不小,竟然想從老朱身上把銀子給扒拉下來。
一旁的老太監聽到韓度向皇帝要銀子的話,眼睛都直了。身子繃緊,隨時等候老朱一聲令下,他便衝上去把韓度五花大綁拿下。
“沒有,朝廷要是有錢,那還用你來乾什麼?”出人意料的是老朱沒有下令將韓度抓起來,而是直接拒絕。
不給錢?
不給錢還想要技術,那裡有這樣的好事?韓度直接炸毛了,梗著脖子等候片刻,見老朱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隻能退而求其次。
“如果陛下不調撥銀錢的話,那便請陛下準許寶鈔提舉司售賣自己的技術。陛下總不能一點收入來源都不給寶鈔提舉司留下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臣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韓度兩手一攤,唉聲歎息的耍起來無賴。
“準!”
“謝陛下,陛下英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看著韓度離開,朱元璋微微一笑,自語道:“敢和朕講條件,有趣。沒想到一向耿直的韓德,居然能夠生出這麼有趣的一個兒子。”
一旁的老太監見皇帝麵帶喜色,忍不住插話道:“皇爺看來很喜歡這小子啊,難得見皇爺笑一回。”
“無所謂,如果他不能將寶鈔製好,即便是朕喜歡他,朕一樣要治他的罪。”
朱元璋就是這麼一個頭鐵的人,彆說隻是感覺有趣的人了,就算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也是說殺就殺,不帶絲毫猶豫的。
但同時老朱也是一個務實的人,更是一個愛才的皇帝。隻要你有本事,對朝廷和百姓有利,那麼即便是你在他麵前肆意一點,那也不會殺你。
但是如果膽敢貪汙受賄、殘害百姓的話,剝皮充草了解一下。
韓度朝著皇城外麵走去,今天沒從老朱的口袋裡榨出銀子,讓他略感有些遺憾。不過此行最大的目的既然達到,那也算是沒有白跑一趟。
看著天色還早,於是決定繼續去寶鈔提舉司當差。
自己今天剛剛逼走了幾個堂官,韓度可沒有權利就這樣讓曹正他們滾蛋,還是需要上奏朝廷準許才行。
上一世韓度自然是沒有拿過毛筆的,但是這一世的他卻考取到舉人功名,用毛筆寫字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一手拈花小楷肆意揮灑下來,一封說清楚來龍去脈的奏折便寫好了。
整理好奏折交給小吏遞上去,韓度見已經到了下值的時間,便再次邁開雙腿朝家裡走回去。
一進家門,韓度便看見自家的宅子有一處在冒煙。
這是,火燒房子了?
韓度心裡一驚,來不及看清楚,便朝著冒煙的地方飛奔而去。
韓家在京城就這麼一出宅子,要是被燒了那真是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韓度跑到冒煙的地方,見是廚房,而且隻看見白煙滾滾,沒有看見明火,心裡的石頭頓時落下。
看來不是失火。
“咳咳咳,”
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從廚房傳來。
這是誰在燒火嗎?怎麼弄出這麼大陣仗?
韓度屏住呼吸,抬腳進去,不斷揮手把眼前的濃煙打散,便看見一身白色裝束的妹子正在灶台麵前生火。
“景雲,你這是在乾什麼?”
韓景雲聽到韓度的聲音,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大哥在自己麵前。
一張俏臉上,全是黑一道、灰一道的痕跡,像隻大花貓一樣。
“大兄,咳咳咳,我,咳咳咳”
韓度見她被嗆得說不出話,趕緊示意她彆說了,伸手將她拉起,就往門外走。
來到門外,沒有了濃煙的籠罩,兩人都齊齊深吸幾口氣才緩和過來。
“你這是在乾嘛?沒事跑到廚房乾什麼,難道你一個大家閨秀,你會做飯?”
“咳咳咳,”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韓景雲大囧,喏喏的輕聲說道:“我看見大兄昨晚吃飯的時候,好像對送來的飯菜沒什麼胃口,便想著”
韓景雲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她低著頭恨不得在地上找個坑鑽進去。
好吧,韓度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自己親愛的大妹子以為自己胃口不佳,便自作主張的想要給哥哥換個口味。
隻是妹子,從你生火的情況來看,大哥我得有一個鋼鐵一般的胃,才能夠把你做的黑暗料理給吃下去。
“你這是心疼哥嗎?就你這模樣做飯,還不如送來的那些呢。”韓度幽怨的看了景雲一眼,但是這話他也就敢在心裡想想,可不能夠說出來。
妹子能不能做好飯沒有關係,態度表明一切,自己可不能打擊妹子的態度。
算了,還是自己來吧。
韓度前世作為大吃貨帝國的一員,對於吃的天賦可以說是與生俱來。再加上他結婚之後,力爭做好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男人,在他老婆的不斷鞭策之下,終於是練就了一身過硬的廚藝。
見濃煙基本上消散乾淨,韓度抬步朝著廚房走去。
“大兄,你要做什麼?”韓景雲疑惑的問道。
“當然是做飯。”韓度頭也沒回的進去。
韓景雲聽了卻是花容失色,連忙說道:“大兄使不得,君子遠庖廚,你可不能”
話沒說完,韓景雲上前去將韓度拉住。
韓度見妹子緊張的模樣,屈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君子遠庖廚,是說君子要有憐憫之心,和做飯沒有關係,讀書不要斷章取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