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機場,寒風卷著細碎的冰粒,抽打在臉上如同刀割。
邢國慶部長罕見地親臨停機坪,深色大衣的領子豎起,抵禦著刺骨的寒意,身後隻跟著一名貼身秘書。
黎錦帶著簡單的隨行人員,核心工作小組已提前抵達,步伐沉穩地走向舷梯。看到風雪中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快步上前。
“老大!你怎麼來了?”黎錦伸出手,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邢國慶用力握住黎錦的手,他的手心乾燥而有力,目光深沉地注視著黎錦:“來送送你。那邊天寒地凍,人心……也可能更冷。多加小心!”
邢國慶親自送行,既是表明對此案的重視和對黎錦的堅定支持,也是一種無聲的補償——彌補了此前佛首案中因猜忌而產生的疏遠。更深一層看,或許也是在為更遠的將來布局,為他的後輩尋找一個在黎錦這裡,獲得庇護的可能。
“謝謝老大!我一定不辱使命!”黎錦鄭重回應,眼神堅毅。邢國慶的舉動,讓他對此次任務的凶險有了更深的認識,壓力陡增,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強烈的征服欲和挑戰欲。
兩人在風雪中用力握了握手,沒有更多言語。隨後,黎錦轉身,毫不猶豫地踏上舷梯,身影消失在艙門內。
飛機衝破鉛灰色的雲層,向北而去。
中午時分,飛機降落在目標城市國際機場。艙門打開,一股遠比京城凜冽數倍的寒氣瞬間湧入,仿佛連空氣都要被凍結。黎錦緊了緊大衣,走下舷梯。
停機坪上,稀稀拉拉站著幾個人。為首的是省公安廳排名靠後的一位副廳長——王德發,裹著厚重的棉大衣,戴著毛茸茸的皮帽子,臉頰凍得通紅。他身後跟著幾個辦公室的普通乾部和司機,同樣裹得嚴嚴實實,在寒風中縮著脖子。沒有鮮花,沒有隆重的歡迎隊伍,更沒有見到廳長馬大海,以及主管刑偵的副廳長和省刑警總隊長的身影。
“黎部!一路辛苦!歡迎蒞臨指導工作!”王德發副廳長努力擠出熱情的笑容,快步迎上來,想敬禮,但厚重的棉手套和凍僵的手指讓動作顯得笨拙而滑稽。他身後的乾部們也連忙跟著點頭哈腰。
“王廳長客氣了。”黎錦麵色平靜,伸出手與對方簡單一握。那手冰冷而僵硬。他目光掃過這支“精簡”到近乎怠慢的迎接隊伍,心中冷笑:下馬威?還是想表明某種態度?看來地方上某些人,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了。這趟差事,果然如校長老大所料,開局就是荊棘密布。
“這鬼天氣,真是能把人凍透!黎部,咱們快上車!”王德發搓著手,哈著白氣。一陣裹挾著雪沫的寒風吹過,即使穿著最厚的冬衣,眾人也忍不住瑟瑟發抖。機場上空,慘白的冬日懸著,毫無暖意。
車隊駛離機場,在覆蓋著厚厚積雪的道路上緩慢前行。車內暖氣開得很足,但氣氛卻有些凝滯。
班車上,王德發臉上堆著笑:“黎部長,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情況?馬廳長和趙總隊他們今天上午有個重要的維穩協調會,實在脫不開身,特彆委托我向你致歉,我為你接風洗塵!”
黎錦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般“嗯”了一聲,不置可否。重要的維穩協調會?這理由,騙騙小孩子還差不多。他心中對省廳的態度已有了清晰的判斷:明麵上的敷衍配合,暗地裡的疏離甚至阻撓。
車子最終駛入省武裝部大院深處一棟略顯陳舊的五層小樓——省廳內部招待所。條件尚可,但透著一股體製內特有的刻板與暮氣。黎錦的房間被安排在頂層最裡側,視野開闊,相對安靜。
剛放下行李,負責專案組安保的隊長,便敲門進來,反手鎖好門,神色嚴肅。
“黎部,”隊長聲音低沉,“我初步觀察了招待所及周邊環境。這裡的常規安保措施……形同虛設。進出人員混雜,監控存在盲區,門崗盤查流於形式,我認為風險係數很高。”
他目光銳利:“為保障你和核心成員絕對安全,我建議:立即提升我們所在樓層的安保等級。第一,在樓梯口及電梯口設立24小時雙人崗哨,由我們自己的隊員輪值;第二,啟用我們內部的加密通訊頻道和動態口令,所有進出人員必須對口令;第三,所有飲食由我們專人負責接收和檢測。”
黎錦沒有絲毫猶豫。國安預警在前,地方態度微妙在後,容不得半點僥幸。“同意!按最高警戒級彆執行。口令你來定,人員你來安排,立刻落實!”
“是!”隊長立正領命,迅速轉身出去部署。
片刻之後,王發副廳長再次敲門,臉上帶著程式化的笑容:“黎部長,休息好了嗎?我在市裡最好的‘北疆明珠’酒店訂好了包廂,咱們這就過去?”
黎錦坐在沙發上,手裡翻看著一份剛送來最新案情資料,頭也沒抬,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王廳長,感謝盛情。不過,案子緊急,時間不等人。午宴就免了,麻煩你通知那邊取消。請招待所食堂準備些簡單的工作餐送到我們這裡。下午兩點,請通知省廳負責該能源企業案件對接的所有相關人員,包括馬廳長、趙總隊以及企業所在盟市公安的主要負責人,到省廳專案組臨時辦公室集合,我要聽取詳細彙報並部署工作。晚宴嘛……”他這才抬眼,目光平靜地看向王德發,“如果工作進展順利,再議。”
王德發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神裡閃過一絲錯愕和不易察覺的慍怒。他顯然沒料到黎錦如此強硬直接,不僅拒絕了精心安排的午宴,還反客為主地要求下午立刻開會,甚至點名要一把手到場!
“這……黎部,馬廳長他們下午可能……”
“告訴他們,這是命令。”黎錦打斷他,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卻帶著千鈞之力,“專案組組長黎錦的命令。兩點,省廳專案組辦公室,我準時等他們。”
王德發張了張嘴,看著黎錦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把話咽了回去,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是,黎部,我這就去通知!” 他幾乎是狼狽地退出了房間。
回到自己停在樓下的車裡,王德發關上車門,臉上的謙卑和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陰鬱和煩躁。他掏出手機,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怨氣:
“喂?馬廳!這姓黎的油鹽不進!我按你說的請他去‘北疆明珠’,他直接拒了!說什麼案子緊急,要吃工作餐,下午兩點就要在省廳辦公室開會,點名必須你到場!態度強硬得很!”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一聲冷笑:“哼,架子倒不小!不識抬舉!午宴的‘節目’看來是用不上了。”
王德發急切地問:“那……那晚宴他總推不掉吧?要不晚宴上……”
電話那頭的聲音:“晚宴?他當然推不掉!除非他想在這冰天雪地裡當個睜眼瞎!他想查案?沒有我們地方上的‘配合’,他連招待所的大門都出不了!他想看什麼檔案,想找什麼人,都得經過我們的手!他一個外來戶,沒有我們的眼睛和耳朵,在這邊的地界上,他就是個聾子、瞎子!哈哈!讓他先蹦躂半天,晚上……再好好‘招待’這位大人!”
電話在對方充滿嘲諷的大笑聲中被掛斷。
王德發握著手機,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這位年輕的黎錦,似乎和他想象中那些好糊弄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