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邢國慶那辦公室出來,黎錦並未直接離開,他重新回到了校長老大的辦公室門前。門虛掩著,裡麵依舊飄散著淡淡的煙草氣息。
黎錦輕輕叩門,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校長老大依舊坐在那張寬大的座椅裡,麵前的煙灰缸裡多了幾個煙蒂,顯然在黎錦離開後又抽了不少。他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愈發疲憊,但眼神卻穿透煙霧,落在黎錦身上,帶著無聲的詢問。
“老大,”黎錦走到辦公桌前,聲音沉穩,“邢部長那邊的事,定了。一個能源係統的案子,在內蒙,情況有些複雜。”
校長老大緩緩點頭,並不意外:“嗯,他找你去,必然不是小事。什麼時候動身?”
“後天一早的飛機。”黎錦回答,目光掃過煙灰缸,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時間有點緊,我擔心的是……你這邊。我這一去,歸期難定,內蒙那邊天寒地凍,通訊也未必時時順暢。你……”他頓了頓,語氣帶著真切的關切,“你得多注意身體,少抽點煙。”
校長老大聞言,臉上擠出一絲寬慰的笑容,擺擺手:“我的身子骨,自己心裡有數。老毛病了,不礙事。倒是你,”他的神色重新變得凝重,“黎錦,你的事,才是最要緊的。邢國慶把這個燙手山芋硬塞給你,你當時……就一點推拒的餘地都沒有?” 他問得很直接,顯然對邢國慶的做法並非全然認同。
黎錦苦笑一下,道:“老大,組織任務,程序正義擺在那裡。邢國慶以‘緊急’、‘無人接手’為由,話說到那份上,我若硬推,反倒落人口實,顯得不顧大局。況且,”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張力恒在這個節骨眼上‘急病’退出,本身就說明了問題。這案子,水深。太容易做的事,也輪不到我。”
黎錦說的是,不光光是指幕後利益,還要考慮他的級彆,他是副總警監,一般上芝麻綠豆大小的案子,也不用他來處理。
校長老大深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既然接下了,那就好好辦。不過,黎錦,”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長輩式的提點,“以我之見,這個案子最棘手之處,恐怕不在明麵上那些虧空和自殺。”
黎錦眼神一凜,專注聆聽。
“能讓張力恒都選擇‘急流勇退’,”校長老大指關節輕輕敲擊著桌麵,“甚至可能讓邢國慶都覺得棘手、需要找一個像你這樣‘硬骨頭’又背景相對簡單的人去破局的……這背後牽扯的人,級彆恐怕不低,甚至可能……高過你。”
黎錦心頭一沉,這正是他拿到卷宗時最深的隱憂。
“讓你去,未必是希望你一查到底,掀個底朝天。”校長老大的話如同重錘,“更大的可能,是希望你能‘點到即止’!把明麵上的窟窿堵住,把能抓的蝦米抓了,把能追回的損失追回一部分,穩住企業,給上麵一個‘已經處理’的交代。至於真正藏在幕後、牽扯更深的大魚……”
校長老大停頓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長:“那不是你現在這個位置、這個專案組組長身份該碰、能碰的。動了,程序上就不對,阻力會超出想象。這種人,組織自有另外的渠道和程序去處理,但那需要時間,需要更高級彆的決心和布局。你現在貿然去碰,隻會引火燒身,打亂上麵的節奏。”
黎錦沉默著,不是不能查大魚,而是現在、以他的身份去查,不合時宜,會變成攪局的棄子。
“明白了,老大。”黎錦聲音低沉而鄭重,“我會把握分寸,先立足解決案卷上的問題,穩住大局。”
“嗯。”校長老大點點頭,似乎對黎錦的悟性很滿意,又補充道,“臨走前,如果有時間,不妨……去看看張力恒。”
黎錦眼中精光一閃:“你的意思是?”
“問問他的‘病’,”校長老大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也問問他,在‘病倒’之前,查到哪個‘人’了。他的話,未必全真,但總歸能給你指個方向,讓你心裡有數,知道哪些雷區要繞著走。”
“是!”黎錦心領神會。張力恒這個“病號”,是重要的信息源。他腦中飛速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真在調查過程中摸到了那條“大魚”的尾巴,自己不便深挖,但可以借力!舟……那位養病的中紀委的實權副部級乾部,或許是個關鍵節點。
通過校長這條線,或者利用某些確鑿但不便由自己直接捅破的證據,引導中紀委介入,讓更高層麵、更專業的反腐力量去製衡和深挖,這才是破局之道。
隻是,如何能在短時間內精準地遞上這把“刀”,又不暴露自己,需要更精密的謀劃。
“老大,”黎錦思路清晰起來,帶著一種務實的態度,“從卷宗看,經濟犯罪的事實已經板上釘釘,追贓挽損是核心任務之一。這方麵,我有些初步想法,會儘力去做,至少不會空手而歸。至於其他的……”他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和果決,“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會隨機應變,確保完成任務,也確保……安全回來。”
看著黎錦沉穩中透著銳氣的神情,校長老大眼中流露出欣慰和信任。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膽識過人,正值壯年,銳氣正盛,有著“不怕天不怕地”的闖勁。過多的擔憂無益,他此刻能給予的,就是全力的支持和信任。
“好!”校長老大重重拍了下扶手,“放手去做!記住,江東是你的根基,京城這邊,有我在。”
這句承諾,重逾千斤。
離開校長室,暮色已籠罩京城。黎錦回到家中,溫暖的氛圍和妻子梁璐溫柔的笑臉驅散了滿身的寒意與凝重。餐桌上已擺好他喜歡的家常菜,家的氣息讓他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放鬆。
夜晚,寬大的臥室內,激情如同燎原之火。妻子梁璐熱烈地回應著,用身體的溫暖和包容給予黎錦最深沉的愛和支持。
風暴平息後,兩人相擁在淩亂的被褥間,喘息漸平。
黎錦撫摸著妻子光滑的脊背,感受著難得的寧靜,心中卻不得不打破這份溫存。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歉意:“老婆,後天……我有個緊急的出差任務。”
妻子的身體微微一僵,抬起頭,美眸中滿是不舍和擔憂:“這麼快?去哪裡?要去多久?”
“內蒙。一個案子,歸期……不確定。也許幾天,也許一兩個星期。”黎錦沒有隱瞞地點,但模糊了時間和任務性質,不想讓她過多擔心。
妻子沉默了幾秒,將臉深深埋進他堅實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去吧。家裡有我,媽媽和孩子們我都會照顧好。你不用擔心我們,隻管……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 她沒有追問細節,這是她作為官太太的覺悟,也是對丈夫事業最大的支持。
黎錦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緊緊擁住妻子,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深深一吻:“謝謝你,老婆。有你在,我才能心無旁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