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陳桂陽是誰,更未曾見過真人,隻知道他們是從州郡下來的,派人找到我,說要找個替死鬼。”
賈恭哭喪著臉說道。
陳晉疑問:“那他是在根水縣做了什麼罪無可恕的惡行,以至於要找人頂罪,砍頭?”
賈恭忙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亦未聽說過縣城管轄下發生過什麼惡性大案。”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來找替死鬼?”
“我真不知道……其實我也感到納悶,像這般真正的權貴人物,到了地方上,足以隻手遮天。在他們眼中,人命與螻蟻一般,隨手踩死都沒關係,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找替死鬼。”
陳晉目光閃動,又問:“你們接觸的過程就這些?”
賈恭道:“千真萬確,小的絕無半點隱瞞。很多事情,我明知事有蹊蹺,卻也不敢多問,否則的話,這次就不是斷腿那麼簡單,而是斷頭了。找替死鬼的各項條件,都是他們提出來的;行刑前特意喊名字,也是事主的要求,大概的意思是可以瞞過陰曹地府的無常使者……我是不懂得這些的。”
陳晉冷笑一聲:“你倒懂得撇關係。”
賈恭求饒道:“小的雖然為典吏,但這事情都是被那些高門大戶所逼著乾的。我不乾的話,他們就會乾掉我,另外換聽話的人來。隻要閣下饒我狗命,我立刻辭官,再不乾那些缺德事了。”
“你已經乾了!”
陳晉抬手,手中竹杖瞬間穿透了賈恭的喉嚨。然後拔出,在被子上擦乾淨血跡。
轉過身來,一手抓起神龕中的神像,縱身躍出窗戶,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
他剛離開,馬賁便帶著一班差役趕到了賈宅大門外,開始大力拍門。
有門子開門,見到來勢洶洶的眾人,吃了一驚,喝道:“馬捕頭,這麼晚了,你們這是要乾甚?”
馬賁問:“你家老爺呢?”
這門子迎南送北,也是個見過場麵的,大聲道:“老爺在房中休息,養傷。他一早就交代過,誰都不見。爾等速速退去,勿要自誤。”
馬賁目光一閃,下定決心,一把將他推開:“剛剛城中發生命案,事關你家老爺安危。無論如何,我現在都要見他。”
說罷,帶人闖了進去。
門子大急,高聲喊道:“馬捕頭,你擅闖官宅,乃是大罪,我家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嚷嚷起來。
很快,賈恭的妻妾等人都被驚動了,帶著數名健仆出來。
不過鬨到這一步,他們也不知該怎麼處理,隻得進入房間去找賈恭。
“啊!”
“不好了,老爺出事了!”
片刻間,驚恐的尖叫聲頓時傳遍開來。
馬賁急忙衝進房間。
正見到賈恭死在了床上,頭沒掉,但喉嚨處被刺穿了個洞。
馬賁目光灼灼,很快得出了判斷:凶手殺完人,剛走不久。
他衝到被打開的窗戶處,口中喝道:“你們保護住現場!”
縱身躍出,持刀在手,抬頭看了看四周,選定一個方位,急追而去。
約摸一刻鐘後,一無所獲的馬賁回來了,臉色陰沉。
縣城偌大,月黑風高,對方更是個高手……
在諸般情況之下,想要追到人,無異大海撈針。
所以追出一段路沒有發現後,他隻得悻悻然折返回來。
重新勘察起凶案現場。
賈恭被刺死,整個過程乾脆利索,連絲毫反抗掙紮的痕跡都沒有。
一來這位典吏本身就隻是個會些粗淺功夫的普通人,而且多年以來,身子早被酒色掏空;
二來其帶著一身傷,腿都斷的,都難以下地,又怎麼跟人搏鬥?
至於他為何沒有呼救,倒值得斟酌。
留在耳房負責守夜服侍的丫鬟下人,她說自己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她可以肯定,老爺沒有呼喊過,否則的話,自己一定能聽到。
在房中搜尋一遍後,馬賁的目光盯住了桌子上的那個神龕。
神龕是空的。
“我記得,你家裡請有家神。”
“有的有的,就供奉在神龕裡,是一尊人身狗首的神像。可如今,祂不見了。”
馬賁湊近來,仔細觀察神龕的情況。
很快得出結論,依然是毫無反抗搏鬥的跡象。
那神像就如同毫無靈性的泥塑木頭,輕而易舉地,就被人給拿走了。
這不合理。
太不合理了。
對於家神,馬賁頗有了解,知道真正的家神,絕不會是擺設裝飾品,而是具備神性靈光的存在。
雖然一般的家神,無法與大廟正神相提並論,但祂被請進來,受主人家的香火祭祀,便會發揮出應當的作用。
能鎮宅、可辟邪、會示警、驅逐孤魂野鬼等。
換句話說,當那凶手潛入房間時,即使賈恭睡著了,有家神在,祂也會發現,從而護主。
賈恭家請的乃是犬類家神,該類家神也許比不過猛獸類,戰力有所欠缺,但警覺性卻十分之高。
然而這家神卻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乖乖地就被人帶走了。
簡直像一頭被馴服了的狗兒!
這表示什麼?
掌握如斯厲害手段的高人,卻專門來殺個賈典吏,著實叫人看不懂。
辦差那麼多年,馬賁被人稱為“鐵手鋪頭”,此刻都有點迷糊了。
不但迷糊,更感頭疼。
不管怎麼說,賈恭都是個官。
典吏雖然不入流,沒有品秩,可人事任命,是通過朝廷吏部簽發的,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
如今死了個官,那性質和死了牢頭獄卒,潑皮閒漢又不同了。
此際,派去老寫書人家裡搜查的兩名差役回來了,手中用布裹著一顆人頭。
歐虎的人頭。
把所有的案件線索串聯起來,事情的輪廓開始浮出水麵。
簡單地說,就是以賈恭為首的監獄中人招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人,這才導致一一被殺。
至於怎麼招惹的、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其中老寫書人又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可隨著知情者皆已命喪黃泉,就此斷了頭緒。
馬賁決定帶著案卷返回衙門,當麵向縣尊宋大人稟告:
“大人,要不要全城戒嚴,挨家挨戶搜捕?”
宋文承沉思良久,歎息一聲:“算了,此事就此作罷,免得鬨得滿城風雨。接下來,做好善後即可。”
聞言,馬賁先是愕然,隨即釋然,雙手抱拳:“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