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越聞言怔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朕告訴你!”嬴政沉聲道:“七國之間的戰爭,已經打了二百五十年!”
“朕問你,這兩百五十年間,因為天下沒有一統,死了多少士兵,死了多少百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淳於越沉默了。
朝堂諸公也沉默了。
他們沒想到,嬴政會突然說出這番話。
看到朝堂諸公驚訝的沉默,嬴政心中有些竊喜。
看來趙驚鴻的言論,確實有效。
嬴政繼續道:“那朕再問你,你們說周武王是仁德之君,是聖人之君,那他當初滅商的時候,可曾留下商朝貴族皇裔?”
淳於越張了張嘴,無法回答。
他熟讀史書,自然知道,未曾留下一人。
但他思索片刻後,還是強行說道:“因為商朝無道……”
“所以呢?全殺了?老弱婦孺,一人不留!”嬴政冷喝道。
淳於越被這天子之威嚇得顫了顫,不敢回答。
“而朕呢?”嬴政環視諸公,“朕滅六國,可曾屠殺殆儘任何一國的貴族皇裔?”
眾人沉默了。
因為他們知道,六國貴族,如今都在鹹陽城內呢。
嬴政冷笑一聲,“六國王室貴族,富強宗族,是十二萬戶人家,如今都在鹹陽,而他們的生活,依然富足,朕也沒虧待他們吧?古往今來,可曾有其他君王如此做法?”
淳於越低下頭,不敢去看嬴政。
其他儒生,一個個麵麵相覷,也說不出反駁之言。
嬴政緩緩靠近淳於越,詢問道:“那朕再問你,你稱呼朕為暴君,而那周武王為聖君;那為何周武王沒有廢除奴隸製,依然采用活人殉葬,將活生生的人,當成人牲,活活埋入墓葬之中,動輒幾百人上千人,難道這些人不是人?”
“若是仁君,他為何如此做?”
“這……這……”淳於越麵色慘白,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朕呢?朕是暴君,朕修建陵寢,可曾想過用活人殉葬?朕沒有!朕派人建造兵馬俑,而不用一活人殉葬,廢除奴隸製,是否功在千秋,是否解救百姓於水火?”
“如此,朕亦稱不上明君?亦是暴君?”
淳於越連連後退,不知如何回答。
嬴政盯著淳於越,冷聲道:“爾等口口聲聲說要采取周製,行周禮,簡直可笑!”
“若是周製有用,為何前周會覆滅?”
“以後人之眼,看前朝之事,還不明顯嗎?分封製,國祚八百載,確實很長!但以爾等學識,怎會看不出,所謂的國祚八百載,隻不過是割肉續命爾!”
“朕要的,不是八百年國祚,而是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嬴政的聲音洪亮,宛若龍吟,傳遍朝堂,落入眾人耳中,嗡嗡作響,震耳欲聾!
李斯立即跪下來,高呼,“陛下乃萬世聖君,無人能及!大秦定然能傳萬萬世,永傳不朽!”
馮去疾瞪了一眼李斯,暗歎這狗腿子真會拍馬屁,也急忙跪下來。
其他人也紛紛跪下來,高呼:“陛下乃萬世聖君,無人能及!大秦定然能傳萬萬世,永傳不朽!”
嬴政看向一旁記錄的太史令,沉聲道:“胡太史令,今天朕所言,可否都記錄?”
胡毋敬急忙道:“回陛下,都記錄在冊!”
嬴政點頭,“記錄下來吧,讓後世人看一看,朕到底是明君,還是昏君,亦或者暴君!”
“退朝!”嬴政一甩衣袖,大步走出朝堂,步伐都輕快了不少。
一旁的蒙毅則表情怪異。
因為這番話,他昨天在天牢裡都說過了。
始皇陛下這是現學現賣啊!
諸公離開朝堂,朝著宮外走去。
馮去疾緩步走到李斯跟前,“李相,今日殿下此番言論,往日並未有過,如此犀利口舌,詭辯之才,不像是陛下的言論啊。”
李斯冷笑一聲,“馮相莫非覺得,有人教陛下這番言論不成?”
“非也!”馮去疾急忙道。
他可不敢接這頂大帽子。
若是如此,豈不是說陛下在學舌。
李斯笑了笑,“亦或者,馮相覺得這番言論有錯?此乃陛下親身經曆,如此對比,陛下確實是仁君明君!斯覺得極對,隻是某些人,想要汙蔑陛下,給陛下戴上汙名罷了!可對啊,淳博士!”
淳於越還渾渾噩噩,沒從嬴政剛才的那番言論中回過神來,看了李斯一眼,沒有理會,快步離開。
其他儒生,也一個失魂落魄,像是丟了魂一樣,跌跌撞撞地跟上淳於越的步伐。
李斯冷冷地看著淳於越等人的背影,也快步離開。
馮去疾眉頭緊蹙,看向緩步走上來的馮劫。
“父親,此次汴州大水,如何解決?”馮劫詢問。
“回去再說!”馮去疾沉聲道。
馮劫點頭,給了一旁的鄭國一個眼神,快步離開。
諸公走後,蒙毅一個人轉而走向章台宮的方向。
章台宮內。
趙高站在嬴政身側,謹小慎微。
休養兩日,雖然趙高身體還未完全恢複,但依然帶病上崗。
他不敢歇息,他的權利來自於嬴政,若是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那麼他所有的一切也就全沒了!
嬴政看著關於汴州的奏折,眉頭緊鎖。
外麵傳來動靜,趙高走出去以後,又走回來,對嬴政通報,“陛下,蒙毅上卿,求見!胡亥公子求見!”
胡亥來,是趙高安排的。
他叮囑過胡亥,不能因為挨了打,就疏遠嬴政。
嬴政是皇帝,胡亥是皇子,他的一切都是嬴政給的,所以不管如何,依然要想辦法接近嬴政,討得嬴政的歡心。
並且勸慰胡亥,杖責他們,極有可能是嬴政最近心情煩躁,無法控製怒火導致的,估計現在已經心生愧疚,又拉不下臉來看胡亥,所以讓胡亥主動前來討好嬴政。
胡亥覺得有道理,所以就來了。
嬴政聞言,眉頭微蹙,“讓他進來!”
趙高立即宣兩人進殿。
但是,當蒙毅和胡亥走到跟前,對嬴政行禮的時候,嬴政不由得一拍桌子,怒斥道:“誰讓你進來的!”
“陛下!我……”蒙毅嚇了一跳,急忙跪下來,麵色惶恐。
胡亥則站在原地,覺得跟自己沒關係。
“混賬東西!我是讓蒙毅進來,誰讓你把胡亥喊進來的?”嬴政對著趙高就是一陣訓斥。
噗通!
趙高嚇得臉色慘白,跪在地上,驚恐地看向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