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趙驚鴻就覺得不對勁。
這張良怎麼不看他了。
跟他說話,也愛搭不理的。
這小子行了啊!
長脾氣了。
不樂意了。
不行,自己得忽悠忽悠……不對!得教育教育。
“老四,這匹馬你覺得如何?”趙驚鴻問林瑾。
林瑾道:“自然是絕世寶駒,彆的不說,胡人養馬確實是好本事,能夠成為部落狼主的坐騎,那必然是戰馬中的佼佼者。不過,大哥,你那白龍似乎更好,要這麼多馬不是浪費嘛!你看我,我現在都沒……”
趙驚鴻瞪了林瑾一眼,“這匹馬是你二哥的!”
臭小子,想要趁機討要好處呢。
林瑾一聽,嘿嘿一笑,“我覺得那二十金的馬就挺適合我的,要不咱們再去交個朋友?”
“朋友用的多了,就不是朋友了。”趙驚鴻道。
林瑾搖頭,“正是因為用的多了,才是好朋友。”
“那是建立在互幫互助的前提下,要是你每天去蹭吃蹭喝,不給人家一點好處,這朋友還是朋友嗎?”趙驚鴻道。
林瑾搖頭,“那叫吸血蟲。”
“聰明!”趙驚鴻讚許一聲,“其實做個吸血蟲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不用自己掏錢不是。”
“嗯!大哥說得對!”林瑾連連點頭。
一旁的劉春亭低著頭不說話。
他見過不要臉的,但是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的。
論臉皮功夫,他自愧不如。
人家隻是客套一句,他竟然敢真的不給錢。
全天下估計難找第二人。
趙驚鴻看向張良,問:“子房,你覺得呢?”
“嗬!”張良冷笑一聲。
趙驚鴻樂了,“你覺得我這麼做不對?”
“哼!”
趙驚鴻嗬嗬一笑,“你覺得這樣做,有失身份,有失臉麵,有失禮節?”
“大哥心中知曉,為何還要問。”張良不悅道。
“那你覺得這樣做不對?”趙驚鴻問。
張良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愛馬亦然。若大哥拿不出這百金來,我自可為大哥拿出,為何要做這等消耗臉麵之事。我張家雖然沒落,但百金亦能拿的出來,何須讓大哥如此。”
趙驚鴻道:“子房,你終究是沒有看明白。”
張良不解地看向趙驚鴻。
趙驚鴻道:“山中可有馬?”
“自是有的。”
“山中可有蛇蟲鼠蟻,亦或者豺狼虎豹?”
“自然。”
“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山林之中,亦或者有馬有鹿,有蟲有蟻,有狼有虎,於汝心中亦有何相關?”
張良不由得蹙眉。
趙驚鴻繼續道:“赤馬可在車外?”
“自然。”
“你未看赤馬時,此赤馬與汝同歸於寂;你看赤馬時,則赤馬則在,那赤馬終究在否?”
張良有些茫然,“大哥可是說心無外物?”
趙驚鴻點頭,“心中若無赤馬,赤馬何在?心中若有赤馬,赤馬在不在亦何妨?心中有物,心外無物,且自在其心也。”
張良蹙眉思索。
“人家司馬無歸說了要交朋友,可不交錢,為何你卻如此在意?是在意司馬無歸的看法,還是在意那些可能會出現的非議?為何他們的評價會讓你如此在意?你究竟是你,還是他們口中塑造的你?你是為你而活,還是為他們的評價而活?”
趙驚鴻看著張良。
張良麵色一沉,眸中閃過一絲驚恐。
自己為誰而活?
自己究竟是自己,還是彆人眼中評價的自己!
之前大哥就跟他講過關於心無外物之法,自己也有所感悟,為何還會掉入這種陷阱之中?
是著相了嗎?
還是說,自己的思想也早就被束縛了?
滿腦子的仁義道德,活成了彆人他想要成為的樣子?
張良不敢想,額頭頓時冒出一陣冷汗來。
“大哥……”張良抬頭看向趙驚鴻。
趙驚鴻則在看著劉春亭。
劉春亭似有所感,在思考著。
趙驚鴻越發覺得,這劉春亭是個人才,好使!
“多思考!若不明白,思考百遍,其義自見。”趙驚鴻道。
張良點頭,“我明白了大哥,是我陷入誤區了。”
“不怪你,一般情況下,大家都要臉,唯有我這樣沒臉沒皮的人覺得無所謂,我做事,隻看目標和結果。仁義道德是用來束縛你們這些讀書人的,不是用來束縛我的,也束縛不住我。”趙驚鴻笑著說道。
劉春亭不由得拱手道:“好一個仁義道德是用來束縛讀書人的,我時常覺得,行為做事皆在條條框框之中,束手束腳,如今一想,確實如此,我等皆被仁義道德所束縛了。”
“得了吧!”趙驚鴻瞥了劉春亭一眼,“你學的就是儒學,束縛你的不是仁義道德,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你敢不遵守一個試試?看明天你劉家不顏麵掃地,蕩然無存。”
劉春亭滿臉尷尬,拍馬屁被發現了……
等抵達上郡書院,眾人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張良對趙驚鴻拱手行禮,“大哥,我明白了,君子行事要隨心,且要對得起自己的良知,如此行事,不畏仁義道德,也非簡單的仁義道德所束,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趙驚鴻拍了拍張良的肩膀,大步朝著上郡書院走去。
劉春亭緊跟其後,弓著腰,活脫脫一個狗腿子的模樣。
林瑾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對張良笑道:“三哥,這劉春亭好像是學的儒學,怎麼儒家門生,都成了這副模樣?”
張良怔了一下。
他不由得想到當初劉春亭攜帶一眾家丁,儒生,前往渾懷障問責林瑾,當時劉春亭張嘴閉嘴,可是滿嘴的仁義道德。
可如今,劉春亭哪還有那種滿懷正義的模樣?
此時此刻,劉春亭的嘴臉,就是一個小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商賈。
劉春亭學習了那麼多年的儒學,背誦了那麼多儒家經典,聽過那麼多大儒的教誨,為何如今會成為這樣?
難道說,儒家的仁義道德都沒能對劉春亭改變絲毫?
亦或者說,哪怕是滿嘴的仁義道德,也無法改變真正的敗類?
反而,會讓這些人利用儒學,利用儒家,利用仁義道德的偽裝,來隱藏自己是個敗類,是個畜生?
若如此,當未免也太過恐怖了!
敗類不可怕,就怕敗類有文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