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們在說什麼？
為什麼我聽不懂？
他自認為聰慧，可是這些話從趙驚鴻口中聽到，是能夠聽得懂，但是組合在一起，怎麼就完全聽不明白了呢？
扶蘇則蹙眉問道：“那究竟為何？”
趙驚鴻看向扶蘇，“因為你！”
“我？”扶蘇滿臉詫異。
“對！”趙驚鴻道：“因為你！因為你的失敗，導致大秦勳貴世家們無法忍耐！”
“而胡亥，雖然紈絝不堪，是個禍害，但他卻是你父皇堅定的支持者，支持郡縣中央集權製！”
“而你，支持分封製。”
“嘖！若是你活著，我覺得我們不需要造反，坐在鹹陽，就有人把你送上皇位。隻可惜，有人不希望你活著，所以咱們還是要離開鹹陽。”
扶蘇也聽不明白了，“大哥，扶蘇還是不明白。”
趙驚鴻看著扶蘇和張良道：“縱觀曆史，你們看商朝的覆滅和周朝的覆滅，就會發現一個根本的問題。”
張良和扶蘇蹙眉思考。
但是兩個人都無法給出答案，最終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趙驚鴻。
趙驚鴻無奈歎息一聲，“你們想不明白也正常，因為你們本身就是導致王朝覆滅的根本原因之一。”
張良和扶蘇更加不理解了。
他倆怎麼又成罪人了。
趙驚鴻看向張良，“你是貴族，韓國勳貴，舊韓貴族。扶蘇，你是皇族，乃是嬴氏貴族。”
按照如今的文化習慣，嬴政被稱之為嬴姓趙氏。
姓是族號，代表了血統來源和世係的標誌。
而氏則是姓的分支，是用來區分血緣關係和地位高低的標誌，會根據封邑、官職等變化而變化。
也就是後世不斷演化出來的各種姓氏。
很多人會根據出生地乃至官職甚至標誌性代表而稱姓氏。
男子稱氏而不稱姓，女子稱姓而不稱氏。
到了始皇這裡，其實已經有所改變了，秦始皇除去書同文車同軌之外，還改變了姓氏製度。
而他最不願意承認的，便是趙氏，因為他出生在趙國邯鄲，且具有趙國血脈。
要是有人稱他為趙政，他會很生氣。
如今，嬴政這一脈，就是嬴姓氏族。
扶蘇也是。
而張良也是世家，所以也代表了世家。
他們倆的身份地位會因影響他們的思考，所以他們想不明白。
趙驚鴻看著兩人道：“商朝的毀滅，是因為世家利益分配不均，因為紂王觸碰了世家的利益，觸碰了奴隸製的根本。所以，商朝的滅亡，是因為紂王觸碰了製度，試圖改變製度而觸碰了世家的利益。”
“是因為內憂外患，裡應外合，才毀滅的。”
“任何一個王朝的毀滅，都是從內部開始瓦解的。”
“紂王再強，也擋不住士族豪強們吃裡扒外，跟周朝裡應外合啊，所以商朝滅亡了。”
“而周朝亦是如此。”
“但周朝意識到了這點，所以將利益分配了出去，開啟了分封製，才有了各地的諸侯。”
“最終，諸侯，也就是這些世家，不願意再受周朝的約束，所以推翻了周朝的統治。”
“到了現在，也就是咱們大秦，也是如此。”
“大秦何其強大啊，滅六國，一統天下！想要將大秦毀滅，何其困難。”
“大秦若覆滅，定然不是因為六國貴族的複辟，更不是因為百姓們的造反。”
“那點起義軍，壓根不夠大秦軍隊塞牙縫的。”
“歸根結底的原因，是秦始皇觸碰了世家的利益。”
“首先，始皇打破了秦國一直以來貴族對軍權的統治，從尉繚以後，太尉一職便是虛職，由始皇一直擔任，掌管了軍隊大權。”
“而利用軍功製，更是將軍權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打破了貴族對軍功的壟斷。”
“最重要的是，在始皇一統天下以後，所有的權貴都等著分封呢，包括王翦，當初為何手握六十萬大軍一直不回？”
“一是因為守衛國土南域，若不鎮壓，必出大亂，所以始皇後來也往那裡遷徙了幾十萬百姓。”
“其次，便是王翦想要以此為要挾，讓始皇分封。”
“但始皇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也僅僅是封侯而已。”
“軍功製也是有弊端的，到了徹侯，便封無可封。”
“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想要乾什麼？”
“唯有一點！”
張良似乎明白了一些，沉聲道：“要分封！”
“沒錯！”趙驚鴻點頭。
“而始皇看到了周朝毀滅的原因，壓根不願意分封製。”
“所以，江山打下來了，始皇做了皇帝，但是世家貴族們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利益。”
“如此，也導致了勳貴們對始皇的怨氣很重。”
“我雖然察覺到了始皇在保護你，所以派你來上郡，但是卻始終沒有看到危機所在。”
“若真的隻是李斯和趙高導致的，將他們二人殺了便可。”
“但我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嚴重。”
“勳貴世家們對始皇的不滿已經到了極限啊！”
趙驚鴻感歎一聲，看著扶蘇道：“這，才是真正的危險！”
“始皇所采用的郡縣中央集權製，將貴族們的權利剝削到了最小，他們怎麼能不生氣。”
“而你，則是他們的希望，因為你主張分封製。”
“所以，胡亥上位，隻是一個替罪羊而不自知。”
扶蘇麵色慘白，盯著趙驚鴻問：“大哥，為何之前沒有想明白，如今卻想明白了？”
“因為劉勇。”趙驚鴻道。
“劉勇？”扶蘇蹙眉。
趙驚鴻點頭，“沒錯！”
“因為我一直疑惑，大秦軍隊這麼強大，為何會覆滅？現在我明白了。”
“單單從蒙恬手下三十萬大軍和幾十萬的徭役、刑徒來說，若真的要打仗，單單蒙恬一人，便可橫掃整個大秦，滅了六國所有舊勢力，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
“但關鍵問題在於，若真的到了這一步，內部戰爭才是最殘酷的。”
“蒙恬蒙毅作為郡縣製的支持者，必然會遭到分封製的勳貴們的攻擊，他們必死！”
“而他們如同商朝一樣，勢必會換掉軍隊主將，架空軍權，從而讓大秦失去抵抗。”
“到時候，城門大開，何其順利啊！”
“你想想，就單憑函穀關這一個關隘，鎮守十萬人，不！不說十萬，五萬！三萬人！就鎮守在那裡，需要多久才能攻破？”
“所以我說，勳貴世家才是最無情的人。”
“因為在他們眼中，沒有什麼國與國之分，有的隻是永恒的利益。”
“國家覆滅，而他們世家永存，誰做皇帝他們都不在乎，在乎的隻有自己的權利和利益是否足夠。”
“如果你讓他們不滿意，他們就要推翻你。”
“這，才是根源所在！”
趙驚鴻說完，看向張良和扶蘇。
林瑾玩刀，還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正把大拇指塞進嘴裡吸著，然後用清澈的大眼睛看了看三人，低頭繼續研究雁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