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宮。
獨屬於長老杜微的偏殿內。
簡樸的殿內,一身素袍的杜微手中握著兩隻靈獸袋,臉上的表情精彩萬分:
“這……這是從哪弄來的?!”
麵前的齊晏不敢有任何保留,連忙便說出其來曆。
當得知是從王魃手中獲得,杜微驚愕之餘,頓時忍不住直直看向齊晏。
齊晏被看得渾身難受,不由得疑惑道:
“師父,您、您這是……”
誰知這句話就像是觸發了什麼。
杜微頓時忍不住痛心疾首道:
“你糊塗啊!”
齊晏的臉頓時一黑。
這還有完沒完,都過去十幾年了,怎麼一提起王魃還是會罵他。
他明明也已經很後悔了啊。
忍不住道:
“師父,我知道我之前做錯了,您能不能彆老是……”
“你知道個蛋蛋!”
杜微罵起自家的徒弟來,哪怕對方已經是一峰之主,卻還是毫不留情:
“咱們獸峰曆代出了多少化神都沒能把這鬼紋石龍蜥研究出名堂,王魃一個金丹修士,卻能輕鬆搞出來一個鬼紋石龍蜥的變異後代……用你那漿糊腦袋想想,這代表著什麼!”
齊晏微微皺眉,旋即麵色微變,警惕地看向杜微:
“師父你不會是想對王魃做什麼吧?”
“我……”
杜微氣得白胡子亂顫:
“我打死你個逆徒!”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麼個樣子?!”
齊晏不著痕跡地退了退,惱道:“那您說,這代表著什麼?”
“氣運!機緣!”
杜微搖搖頭:“但這些都不重要,咱們這些人能走到今天,誰不是有氣運在身,機緣無數……重要的是,王魃這孩子天生就合該是我獸峰的弟子,你個逆徒卻生生送給了姚無敵……”
得,又回來了。
齊晏聽得頭疼。
好在杜微念叨了一陣子,總算是回到了正題。
看向手中的靈獸袋,杜微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感慨:
“這兩隻靈獸,尤其是這頭鬼紋石龍蜥的後裔,對我來說,倒是可以驗證我的血脈返祖之法……但對你來說,更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機會?”
齊晏微有些疑惑。
旋即忽然身形一滯,眼中似是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吃驚地看向杜微:
“您的意思是……”
“不錯。”
杜微緩緩點頭:
“此獸體內潛藏的血脈龐雜,雖不如原本的鬼紋石龍蜥,但也十分可觀,可謂是包羅萬象,卻又並非完全不變……你正好可以借此完成對自身修行的整合,說不定便能凝聚成道之機……”
“可是,王魃是請我幫他提升這頭石龍蜥……”
齊晏微有些遲疑。
杜微頓時瞪了一眼:
“糊塗!”
“這又不是矛盾的事情!你不了解這石龍蜥,不進行一點點嘗試,又如何能助它提升?”
齊晏頓時恍然。
“另外,我聽說這小子待在什麼靈食部,還當上什麼副部了,”杜微皺著眉頭道:“那地方一點技藝都沒有,丟在那著實有些耽誤了。”
這次,齊晏倒是聽明白杜微的話,點了點頭。
……
回到萬法峰。
天色已經黑透了。
步蟬已經做好了飯,在等著他回來。
兩人其實多吃一頓少吃一頓都無所謂,但王易安畢竟還小,尚未踏入修行之路。
“爹,到底什麼時候讓我修行啊。”
王易安拽著王魃的手臂,耷拉著臉。
“先讓你爹歇會,過來吃飯。”
步蟬瞪了王易安一眼。
王易安隻好老實地坐在了桌子前,抬手便捏了一把靈米飯捧給了肩膀上的啵粒,然後便無聊的扒拉起飯菜來。
“又是絲瓜啊……”
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王魃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瓜子:
“過幾天等我休沐的,到時候就帶你去看看情況。”
“可是席大胖子都已經去食仙峰拜師去了。”
王易安忍不住又嘀咕道。
“食仙峰?”
王魃聽到這個名字,微有些愣神,恍惚間倒是想起了陶如意那有些胖碩的身影以及對方那一手做菜的手藝。
除此之外,還有季原、甄伯恩、周綠萼等人。
西海國一行之後,他忙於修行,卻是一直沒和之前這些朋友們聯係,此刻想來,倒是莫名有些懷念。
畢竟西海國巡查任務,算是他實打實第一次和同門外出。
一起經曆生死,也算是生死之交,還是讓他頗為懷念的。
隻是如今他手頭的事情也不少,眼下卻仍是沒有時間。
“那就一並等休沐日吧。”
搖搖頭不再多想。
吃完之後,步蟬便帶著王易安去認字。
王魃則是取出了之前崔大器給他的那些書牘。
翻開之後,才發現裡麵儘是部內每月從靈植部、禦獸部、火種部、煉器部、靈材部等處的物資進出記錄,包括材料的實際使用、損耗、次品量、次品去向、剩餘量等等。
靈食部看似隻是將靈植或是靈獸煉製成靈食,但實際上由於處理液的配製往往需要很多種材料的配合,以及動用靈火、法器才能處理好,所以涉及的部門並不少。
雖然單獨一份靈食可能需要的材料很少,但是靈食部每日的煉製數量都十分驚人,算到一起,也是一個令人瞠目的數量。
而這其中,地物殿卻對每一項材料的使用,都嚴苛到了極致,以至於這裡一大堆的書牘,基本上有一半都是與此有關。
王魃不禁感歎了一聲:
“宗門能供養這麼多修士,果然是有道理的。”
而除了這些物資進出記錄之外,另一半的書牘之中,還包括火種、法器的損耗、維修,以及人員的使用情況,細致得令人發指。
而且王魃還注意到,這些書牘上都有時間的記錄,且時間都很近。
“是因為那個渡劫寶筏的原因麼?宗門開始提前儲備資源了?”
王魃若有所思。
隨即便開始了整理。
以修士的能力,按說處理起這些東西應該不費神。
但是王魃很快便知道為什麼崔師叔堂堂一個元嬰修士卻還非得把事情攤派給他。
原因就是這些記錄上的數據,每一張都對不上號。
前一頁還寫著本月自靈植部取用二階靈米五百三十萬斤,轉頭第二頁記錄的數據便成了四百一十萬斤。
前麵寫著從火種部取用二階火種三百枚,後麵就寫著一個字:無。
這並非是記錄人粗心,而是前後的筆跡完全不一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但王魃很快又發現,即便是同一個人做的記錄,前後也完全不一致。
這種情況,彆說是元嬰修士,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轍。
無他,修士們一個個都忙於修煉,誰有心思精力琢磨這些。
上層想要細致把握底下人以及物資的使用情況,其本意是好的,但是卻完全忽略了人性。
王魃看著麵前一堆淩亂的紙張,也不由得一陣頭疼。
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了,且也並非真的毫無希望,王魃也隻能沉下心來,硬著頭皮開始進行了分類整理。
好在他多年來養殖靈雞以及做實驗的經曆,讓其對數據的處理和歸納總結還算熟稔,很快便將這些書牘分類完畢。
但這也隻是第一步,真正難的,是將其中的數據梳理好。
看到書牘上麵的密密麻麻的數,王魃算是知道了這副部長位置的難。
“難怪老是看崔師叔經常在部裡挑燈夜戰……”
而這時,也已經入夜。
步蟬將六斤哄睡之後,見王魃屋裡亮著光,特意過來瞧瞧。
當知道這些書牘數據的麻煩之後,她當即便卷起了袖子,拿起筆一起和王魃進行核算、整理起來。
王魃對數據頗為敏感,倒也沒有蠻乾:
“師妹,你便按照時間順序進行排列……一般來說,最早的記錄大致是準確的,咱們就先按照最早入庫數據進行梳理……”
步蟬雖然沒怎麼處理過這些,但女子心細,且有耐心,在王魃的指點下,很快便將最早的數據重新找了一個空白的冊子進行記錄、整理。
王魃也沒閒著,一邊指點著步蟬如何進行數據統計,一邊對這些數據按照分屬部門的不同、品類的不同進行再度細分……
兩人就這樣,一個在整體數據上進行規劃、指點,另一個便埋頭仔細整理。
一夜過去,天色方亮。
看著麵前精簡了許多的書冊,王魃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隨即看向忙碌了一宿卻神采奕奕的步蟬,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擁住。
“娘,我要尿尿……你、你們在乾嘛?!”
王易安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從屋裡走出來,旋即忍不住瞪大眼睛。
看著王魃兩人,似乎整個人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咳咳……”
兩人頓時尷尬地分開。
“去,趕緊尿你的尿去……”
王魃催促道。
“你們到底在乾嘛,彆瞞著我好麼……”
王易安猶自有些不樂意。
卻被他爹連推帶搡給糊弄過去了。
……
靈食部,二樓。
崔大器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麵前的書牘:
“這麼快就好了?”
王魃眉頭微皺,不解道:
“不是師叔您讓我一早給您的麼?”
“我是說讓你……可是這……”
崔大器一時間都有些不知該如何措辭。
我是這麼說了,可我隻是隨口說的啊,不這麼說,像何酒鬼那樣的,能拖到明年都不交。
想到這裡,崔大器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到底是年輕人,好忽悠……有乾勁啊!”
王魃並不知道崔大器此刻的想法,臉上浮起了一絲慚色道:
“不過時間也確實有點緊,所以不少值得商榷的數據,我也隻能單獨列出……”
“沒事沒事。”
崔大器笑著擺手安慰道:“這些都是小事,數據有商榷,那太正常了,以往都這樣……畢竟那麼大的數目,處理起來確實不好搞。”
可得好好安撫好這個好師侄,如今肯乾事的那可不多了啊。
哪怕做得再差,那也不能讓孩子寒了心。
大不了過會自己再辛苦點,再隨便糊弄糊弄……
崔大器心中暗暗想著。
隨手翻開了整理過後的書牘,崔大器目光隨意掃過,然而下一息,他便不由得愣住。
這是一頁尋常的紙張。
紙張最上麵,留著一行娟秀的字跡:‘靈食部十月物資取用、損耗、留存表’。
上麵一頁尋常紙張上,卻橫豎數十道,整齊地形成了一個個格子。
格子內,娟秀的字跡將整個靈食部近月內的一應物資種類挨個羅列在最上的一行。
這些物資種類上方,還有一行小字,分彆標注著取用的部門。
而在下方,最左側,則是豎向寫著‘入庫’、‘出庫’、‘損耗’、‘留存’、‘次品數’、‘日期’……
每一個格子上,都填寫著對應的數。
其簡潔明了,哪怕是他從未見過這種記錄形式,卻也對整個靈食部內的物資使用情況瞬間一目了然。
崔大器不禁愕然地抬起頭看向王魃。
王魃略帶忐忑地連忙解釋道:
“這是我根據之前的那些數據進行彙總整理後做出來的統計表,方便一覽,不過裡麵有些數據前後記錄有問題,所以有些地方是空著的,還得再核實一遍才行,這頁過去之後才是各項物資的使用詳情……”
後麵說了什麼,崔大器已經完全聽不清了。
他強自繃住臉上的表情,努力不讓王魃看出他心中的……震撼和喜悅。
這一刻,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姚師兄何德何能啊!
這特麼是什麼樣的神仙弟子!?
穩重懂事,又尊師重道,天賦還好,又有拿手絕技,關鍵連讓他頭疼不已的雜務都能處理得這麼舉重若輕、彆出心裁……
“……師叔、師叔?”
王魃的聲音在他耳邊忽然響起。
崔大器這才猛然驚醒,就看到王魃麵帶疑惑和擔憂地朝自己看來。
連忙咳嗽了一聲,有些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
“哦,好……行,我都知道了。”
王魃連忙道:“那我過會再去把各項數據核實一下,師叔您看行麼?”
崔大器一愣神:
“核實?”
旋即立刻反應了過來:
“啊,啊對對對,行,那就辛苦你了,去吧。”
王魃點點頭正要走,崔大器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指著自己麵前的一摞書牘,隨意道:
“對了,這兒也還有些材料要處理,你拿去看看,不著急,這兩天有空拿給我就行。”
王魃倒也沒有什麼意見,現在他雖然還沒有搬進自己的副部長值室,但實際上在煉製室內也並沒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下麵的執事、從事們都很主動積極,效率感覺都上去了不少,所以他這個副部長暫時倒也不需要親自上手。
當下便將這一摞書牘都帶走。
而就在門關上的一瞬間,原本坐在桌案後麵的崔大器頓時忍不住猛地站了起來,雙手握拳,喜不自禁:
“總算是不用天天搞這些破玩意了。”
“這些日子可煩死我了。”
就在這時,他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瞬間又坐回了座位上,飛快地將那張‘表格’拿在手中,眉頭微皺,麵容嚴肅地端詳著。
下一刻,門被輕輕敲響,外麵傳來了王魃的聲音:
“師叔,庫房的鑰匙在哪?”
崔大器繃著的表情頓時鬆了下來,隨後想了想道:
“在何酒鬼那邊,你去找他要一下,對了,讓他來我這一趟。”
“是。”
感覺到王魃下了樓,崔大器終於憋不住了,臉上滿是喜色地站起身來。
忍不住將王魃整理出來的那些書牘又翻了翻。
果然就見這些書牘許多數據的旁邊都被特意以朱筆進行了標注和更改,有的是數據出錯,有的是缺漏等等,一清二楚。
顯然王魃對這些書牘內的數據進行了完整的梳理和歸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