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烏雲,再度緩緩凝聚,籠罩著萬法峰的上空。
王魃看著龍骨上懸掛著的黑色繭蛹,心中既是詫異,也充滿了期待。
黑色繭蛹表麵上,隱隱有一道道輪廓從中滑過。
隱約可見鱗片印在黑膜上的凹凸痕跡。
相比起幾年前剛從靈獸袋中取出,裡麵的玄龍道兵,如今無疑是活躍了許多。
王魃甚至隱約能夠察覺到其中傳來的意誌。
“終於消化了之前吞下的珊瑚龍兕血肉了麼?”
王魃心中猜測。
很快。
伴隨著天空中烏雲的彙聚。
王魃的麵色也不由得凝重起來。
心念一動,他連忙將四周靈獸區域的靈雞、靈龜們儘數收起。
同時也讓剛從外麵回來的步蟬和六斤暫時留在了萬法峰外。
“娘?爹又要渡劫了麼?”
六斤趴在大福巨大的腦袋上,肩膀上立著一隻正梳理著羽毛的奶黃色鸚鵡。
他好奇地扭頭詢問步蟬。
下方,大福小心翼翼地張著嘴巴,藍色舌頭伸得老長,徘徊在六斤旁邊,生怕六斤一不小心掉下去。
掘穴海獺則在大福的嘴巴縫探頭探腦,好奇地張望了一番,隨即順著大福的舌頭爬了上來,看到六斤,頓時湊了過去,從自己濃厚的毛發裡,摸出了一個白瓷瓶子,示好地拔掉了瓶塞,送到六斤的麵前。
“牙,牙!”
“牙牙,你給我吃啥呀?”
六斤好奇地剛要伸手,卻被步蟬輕輕攔住。
“他太小了,不能吃。”
步蟬對掘穴海獺柔聲道。
一個連煉氣都沒開始的小孩子,哪能吃得消二階靈雞精華。
掘穴海獺頓時訕訕地收回了爪子,把白瓷瓶收回去,旋即一臉苦惱,似乎是在想要給六斤什麼東西才好。
步蟬隨即看向六斤:
“不是你爹,應該是靈獸。”
正說著,萬法峰上,一道灰色矮小身影便直直跳了過來。
看到這道灰色身影,六斤頓時忍不住站起來,一臉高興地衝了過去:
“是大毛!”
他跳起來實在突然,且由於天生氣血充盈,幾步之間,就已經奔出了大福的頭頂。
“六斤!”
步蟬麵色微變,連忙抓了過去。
大福的藍舌也迅速纏繞。
然而那道從萬法峰上跳過來的灰色矮小身影卻是更快一步。
於半空之中,竟是再度一躍。
原本矮小的身軀,手臂陡然間變大,一下便將六斤穩穩托在掌中,隨後重新放回了大福的頭頂上。
“戊猿王,多謝你了!”
步蟬由衷感謝道。
雖然有她和大福在,六斤肯定不會有事,但她並不因此而忽視戊猿王的出手。
“嘻。”
戊猿王低沉地應了一聲,旋即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劫雲。
眼中閃過了一絲忌憚。
然而隨即便變成了無奈。
“大毛!哈哈!”
剛被放下來的六斤,一下子便撲在了戊猿王的身上,開心地搓揉抓撓著戊猿王身上的灰色毛發。
沒有施展魔猿變的戊猿王體格小巧,和六斤這個八歲小兒相比都矮了不少,頓時一下子便被六斤抱在了懷中,像是寵物一般。
這也是整個萬法峰頂,為數不多體型比六斤還要小的靈獸了。
那些靈雞到了三階,基本上都接近一人高。
靈龜就更不必說了。
感受著自己淩亂的毛發,戊猿王雖然有些無奈,但也習以為常,任由六斤擺弄,隻是定睛看著遠處的劫雲。
王魃閉關修行的這七年,除了步蟬外,便是戊猿王和大福、掘穴海獺等幾隻靈獸輪流陪著六斤。
尤其是步蟬有時候不得不外出前往靈植部那邊,向其師父請求指點的時候,照顧六斤的重任便基本都交給了這幾隻靈獸。
除了掘穴海獺有些不靠譜外,戊猿王和大福倒是都很穩重,從來沒讓六斤受過傷。
是以步蟬對這兩隻靈獸也是頗為信任。
而兩隻靈獸對六斤也十分寵溺。
在步蟬感覺中,戊猿王對待六斤就像是對待後代一般,而大福則像是對待弟弟。
“不要給它亂起名字,它叫戊猿王。”
步蟬試圖糾正六斤。
六斤卻倔強道:
“我不,我覺得戊猿王不好聽,還不如我給取的大毛好聽呢!”
步蟬聞言也著實無語。
這父子倆起名字的水平真的是一脈相承,不,應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正想著。
天邊的劫雲卻是終於凝聚。
數畝大小的黑雲籠罩住了整個萬法峰。
“這強度……怎麼感覺像是元嬰渡劫了?”
步蟬微微蹙眉。
成為馬昇旭弟子後,她也算是萬法宗門人,閒暇之餘,她也會帶著六斤外出長長見識。
曾經便在天亟峰附近,親眼見識過金丹圓滿修士破境渡劫的場景。
雖然最終那修士渡劫失敗,可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萬法峰上空的劫雲,論起給她的感覺,儼然不遜於當日的元嬰雷劫。
“但又有些奇怪……總感覺這雷劫像是好多劫雲拚湊起來似的……”
步蟬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錯覺。
不過她旋即便麵色一凝。
隻見黑雲之中,驀然亮起!
她正要有所動作。
卻發現戊猿王竟是已經先一步擋在六斤的麵前,手掌微抬,瞬間變大,將六斤罩在其中。
“大毛!大毛!你彆擋我呀!我要看!”
六斤氣惱的聲音在戊猿王的巨掌中響起。
然而戊猿王卻是絲毫沒有動彈。
“大福!大福!把我帶出去!”
下方的大福豎瞳微抬,卻看到上方戊猿王斜睨下來的冰冷目光,頓時老實地看向萬法峰頂。
而在它的視線中,雷光閃耀,下方竟有一條盤旋扭動的巨大黑龍迎著天雷咆哮上升。
讓大福疑惑的是,仔細看去,這條黑龍竟是由一條條黑色似泥鰍非泥鰍、似龍非龍的存在糾纏形成。
伴隨著一聲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雷光湧動,擊在這條黑龍的身上。
每一次雷擊,黑龍身上,都會有部分脫落。
而每一次脫落,這黑龍都會瞬間散開,數十頭形似龍軀的黑色泥鰍便迅速將這些死去的同類蠶食殆儘。
九道天雷之後。
黑雲漸消,天色放晴。
而原本巨大的黑龍,在九道雷劫之後,也頓時縮水了大半。
可大福卻下意識戒備地盯著這條黑龍,兩頜的鱗甲不由得豎了起來。
不知為何,明明組成這條黑龍的泥鰍少了大半,可給它的感覺,反倒是更加危險。
甚至……感覺比頭上那個毛猴子還要危險。
“回來吧!”
王魃的聲音,遙遙傳來。
步蟬連忙帶著六斤以及大福、戊猿王等,一起落在了萬法峰上。
卻恰好見到一條條黑色身影迅速從王魃的身上褪去,鑽入了衣袖之中。
“師兄,這是……”
“嗬嗬,是玄龍道兵。”
王魃麵帶笑容,似乎心情不錯。
步蟬微有些訝異。
她自然是知道玄龍道兵的,隻是這些玄龍道兵變化實在是太大,令她一時都沒能認出來。
不過見王魃心情甚好,顯然是有所收獲,步蟬也放下了心。
“對了,我剛聽說西海國那邊的傳送陣被……”
正聽著步蟬的話,王魃忽然麵色一動。
目光下意識便朝遠處望去。
隻見一道有些熟悉的劍光從遠處呼嘯而來,目標赫然便是萬法峰所在。
王魃先是一怔,旋即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意外的笑容,連忙迎身飛了上去。
而那劍光也瞬間停滯在了萬法峰外,一道身影也從劍光中踏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感覺到萬法峰這邊有動靜,便來看看,沒想到果真是師弟出關了!”
“哈哈,趙師兄,彆來無恙。”
來人麵容冷峻之中又帶著一絲柔和,正是趙豐。
見到王魃,趙豐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隻是旋即便察覺到王魃身上氣息的變化,目光之中,頓時閃過了一絲意外之色:
“師弟……什麼時候渡的金丹劫?”
“剛渡過沒幾日,師兄恕罪,沒有立刻告知給你。”
王魃麵露歉色。
趙豐倒不是太在意:
“咱們師兄弟間何需在意這些……不過師父前兩日醒來的時候還說要見你一麵,我還以為你正在閉關……”
“須彌師叔醒來了?!”
王魃一愣,旋即忍不住麵露驚喜之色。
王魃的反應,讓趙豐不由得訝然地掃了一眼。
劍心通明的他,頓時察覺到了一點異常之處。
尤其是聯係起之前王魃與須彌一同在八重海被發現,以及之後須彌成功渡過化神劫,卻遲遲沒有蘇醒的異常情況,他的心頭更是一瞬間有了一個讓他都不太敢相信的答案。
但他相信自己的靈覺。
麵色不變,隻是傳音道:
“師弟,莫要太過失態。”
王魃一怔,忍不住看向趙豐。
卻見趙豐的目光之中,坦坦蕩蕩,僅有一絲擔憂之色。
微微遲疑了一下,王魃輕輕頷首。
“不知師弟現在有沒有空,正巧去心劍峰遊玩一番。”
趙豐忽然笑道。
王魃沒有遲疑,立刻便點了點頭。
……
心劍峰。
作為宗內諸多劍修傳承中的翹楚。
遠遠看去,心劍峰的峰體便好似一柄朝天的劍刃。
山峰陡峭,峰頂極窄。
峰頂僅能容納少許茅屋。
其餘心劍峰弟子,則是錯落在心劍峰的峭壁懸崖邊,住所簡陋。
身為峰主,自是毋庸置疑地居住在峰頂。
“師父如今已是化神,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搬去太和宮了……”
趙豐一邊領著王魃往峰頂飛去,一邊介紹道。
偶爾能見到飛起落下的年輕心劍峰弟子,看到趙豐皆是麵露由衷的敬意。
更是主動駐足問好。
顯然趙豐在這幾年間,在心劍峰弟子中已經有了一些名望。
“那峰主之位……”
王魃不由得有些好奇。
“峰主之位能者上,就像是最近的那個真傳大比一樣。”
趙豐隨意道:“多半會是曹師叔接任。”
王魃倒是更好奇另一件事:
“真傳大比?”
趙豐微有些意外:
“你不知道麼?哦,是了,你正在閉關,不知道也正常……”
說著,他解釋道:
“前幾年第一真傳韓瑾瑜元嬰大成,自動脫離了真傳之列,其他真傳各自前進一位,這第九真傳的位子也就空了下來,宗內一些天資卓越,自覺有望真傳者,都在爭奪這第九真傳之位……隻要金丹圓滿,一百五十歲以下者,便有資格爭奪,當然,若是境界高些,年齡也會適當放寬。”
“金丹圓滿?一百五十歲以下?”
王魃聽著這個條件,不由得看向了趙豐:
“師兄,你不正好……”
趙師兄慣愛低調隱藏,即便王魃如今同為金丹修士,可一眼看去,卻也很難看穿其真實的修為境界。
“嗬嗬,還差得遠呢。”
趙豐笑了下,隨即解釋道:
“我現在也就差不多是初入金丹後期的狀態,你也知道我是以養魂珠為根基,此珠品質有限,儘管已經耗費了不少資源進行彌補,之前的進境也遠超常人,但終究還是先天不足,到了如今也已經是極限,想要再往上,卻是沒那麼容易。”
“不過如今的第九真傳的爭奪情況也大致明晰了,不出意外,應該便是皮毛峰的薑峰主……”
“皮毛峰,薑峰主?”
王魃麵露詫異。
腦海中卻是第一時間想起了那道光頭女修的身影。
“是她麼?”
“竟然已經立峰了?”
萬法宗內,每一道新的傳承隻要出現金丹層次的修士,便可以獨立成峰。
顯然那位開辟了皮毛之道的薑宜便達成了立峰的條件。
這也讓王魃微微有些驚訝。
雖說對方能開辟新的傳承,絕非凡俗。
但聽聞也是小國出身,卻能將一眾萬象宗同階修士壓在身下,也著實不易。
隨口聊著,兩人卻是已經落在了心劍峰峰頂處的茅屋前。
山風吹拂。
竹林搖曳。
遠處有山泉水順著崖壁縫隙汩汩而下。
看起來卻是一派安靜。
“師父,王魃師弟來看您了。”
趙豐站在屋外行禮道。
屋內頓時傳來了一道王魃耳熟的聲音:
“進。”
趙豐示意了下,王魃隨即便大步走了進去。
隨即便不由得一愣。
簡樸的屋舍裡,一柄似幻似真的劍器橫亙其中,卻並沒有看到須彌的身影。
“這……”
正詫異間。
眼前微微一晃。
那劍器之上,竟是迅速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雖然生出了臂膀,可王魃還是第一時間便認了出來,連忙行禮:
“王魃見過須彌師叔!”
身影迅速凝實,與真人無異,正是心劍峰峰主,孤劍須彌。
須彌卻是比趙豐還要冷峻得多,即便看到王魃,他的臉上也依舊如山頂的枯石一般,令人油然生出難以接近的感覺。
趙豐將王魃領了進來,隨即便自覺地行禮退去。
屋舍內,頓時便隻剩下了須彌和王魃兩人。
“你的辦法使用之後,我便察覺到了一股來自於此界的造化之力,從我體內升起,令我的法力、神魂、肉身血氣三者逐一發生蛻變。”
須彌忽然開口道。
王魃一怔,旋即立刻明白了過來。
對方是在完成和自己的約定,將自己成就化神的過程,詳細說出來。
王魃立刻豎起了耳朵。
而須彌也繼續道:
“……但這股力量並不真實,就如同朝肉身中吹了一口氣。”
“吹了一口氣?”
王魃麵色一怔。
須彌目光似是回憶:
“對,一口氣,一旦三者有任何的缺漏,這口氣便會迅速撐破修士的肉身,除非控製極強,否則瞬間便會失控爆體。”
“並且,我能感覺到,境界層次越高,對於三者的要求似乎也越高。”
王魃的心中,瞬間便想起了之前那些被注入壽元的修士們,爆炸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