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支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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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濟一堂卻並不擁擠的大殿內。

原本因為‘真實膜眼’以及‘渡災寶筏’之事,顯得有些凝重的氛圍,似乎一下子便輕鬆了許多。

人群間也不由得又多了不少竊竊私語聲。

不少元嬰修士回過味來,有些感慨地看向王魃。

大晉皇族秦氏論起實力雖遠比不得萬象宗,可畢竟也是有著數位化神坐鎮的大勢力。

秦登元這位皇族太上,即便是放在九洲,那也是威名赫赫。

其親自前來為自己的曾孫女說親,自是顯而易見的重視。

一個築基修士能傍上一個如此受重視的秦家女,不說彆的,至少修行的資源算是不用愁了,哪怕一些人知道萬法脈耗用資源極多,可能得秦氏支持的話,也是省了諸多的麻煩。

一想到這,雖說他們都已經是元嬰修士,其中不乏元嬰圓滿之輩,但還是忍不住有些羨慕。

高台上,荀服君遲疑地掃了下方的王魃一眼。

心中快速思索了一番,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秦登元看了眼身旁的秦淩霄,看著她臉上終於浮起的一抹羞紅,甚至難得低下了頭。

心裡隻感歎女大不中留,曾孫女也不例外。

雖是十分不舍,但他也知道些女兒家的心思,心中暗歎了一聲,臉上隨即浮起了一絲笑容:

“邵道兄,咱們這也是親上加親了,哈哈哈哈。”

下方的修士們,見此也不由得心中一振。

有心思活躍的,更是已經猜到了什麼。

在出現‘真實膜眼’這個節骨眼上,秦氏太上忽然親自帶著嫡係後裔說親,其中釋放的深意,顯然遠不止這場婚事這麼簡單。

他們不覺得這是個巧合,也不覺得秦氏太上真的隻是為了給曾孫女找個夫婿。

這等存在,一舉一動皆有深意。

根本不可能這般簡單、隨性。

而宗主在召開全宗大會的時候,特意當著眾人的麵,促成這段婚事,顯然也是為了安撫眾人因為‘真實膜眼’之事而出現的忐忑情緒,釋放出了與秦氏深入合作的信號。

實際上,不止是下麵的元嬰修士這般想,便是幾位出席的化神長老也都是這般看待。

是以雖然有些修士對王魃不以為然,卻也樂見其成。

便如火雲峰的赤烈泉,雖然麵上不屑,但也並未多說什麼。

殿內的氣氛,也不由得越發輕鬆起來。

然而就在這一刻。

下方孤身立在一眾元嬰修士中間,猶如群狼之中的一隻綿羊一般的身影,卻忽然抬手行禮,不大而寧靜的聲音,穿透了殿內略顯嘈雜的交談聲:

“弟子無意冒犯,隻是弟子嫁娶之事,當由師長定奪,可家師如今不在宗內,懇請待家師回來,再行商議。”

此話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了幾分。

但隨即交談的聲音卻更熱鬨了起來。

“這小子還行啊,還知道尊師重道。”

“姚無敵這種夯貨,能有這樣的弟子,上一世肯定是個大德真仙……”

“但這麼說還是有些不妥,這好歹也要照顧一下人家女方的麵子。”

“嗬,師兄一看就是不通俗務,人家小年輕這是做個姿態,你瞧瞧等宗主再說兩句,他還不趁勢同意?”

高台上。

邵陽子看了眼下方麵色沉靜行禮的王魃,隨後看向一旁的秦登元。

秦登元倒是並未露出什麼惱怒之色,臉上反倒是多了一絲欣賞:

“不錯,能耐高低且不說,人不能忘本,這便是可取之處。”

見此,邵陽子頓時放下心來,轉過頭,笑嗬嗬對王魃道:

“無敵如今尚在西海國,一時半會回不來,不過若是知曉,想來也隻會為你感到欣喜,不能因為他不在,便讓你二人受相思之苦。”

然而王魃的反應,卻讓周圍不少元嬰修士微微皺眉,他遲疑了下,旋即再度躬身一禮,誠懇道:

“宗主,弟子私事,不值得令宗主煩神,擾了諸位師叔、師叔伯祖清淨,還請私下再議……”

“王小子,莫非我家淩霄配不上你不成。”

無聲跟著秦登元而來,隻是落在了後麵的真定王秦火卻是不由得皺眉道。

王魃聞言,怔了一下,隨即連忙道:

“不敢,弟子無才無德,有何資格……”

“有什麼資格不資格的,你二人既是互相看好,咱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如今先定下名分再說,邵宗主,您說呢?”

秦火直接打斷了王魃的話,旋即笑著看向邵陽子道。

邵陽子聞言,看向了秦登元:“登元道兄的意思是……”

秦登元看了眼因為王魃連番開口而緊張得連頭都不敢抬起的秦淩霄,心疼之餘,卻是愈顯雷厲風行,當即拍板道:

“既然已經談妥,咱們修士也不講凡俗的規矩,那便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在貴宗群傑麵前,給兩個孩子定下名分,諸位也算是做個見證。”

邵陽子捋須笑道:

“如此也好……費殿主,婚娶儀禮,待會便由你來主持。”

不遠處,費化從容站了出來,笑道:

“理應如此。”

“我這便命人準備,羽中……”

人群中,人德殿副殿主羅羽中連忙起身離去。

邵陽子隨即看向秦登元道:

“嗬嗬,待會登元道兄務必留下,我有要事與道兄相商……”

秦登元眼見一位化神修士親自主持婚事,也感覺受到了重視,臉上笑容更盛,點頭道:

“也是巧了,我也有事想與道兄商談……”

兩人相視而笑,雖未言明何事,卻俱是明白了對方所要商議的內容。

而隨著殿內地位最高兩人的相談甚歡。

化神長老們也都微微頷首。

下方人群中,氣氛也不由得歡快了起來。

在這一片喧鬨中。

王魃靜靜地立在原地,明明是這場婚事的主角之一,卻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

他的目光掃過上方的邵陽子,掃過似乎說到快事,忍不住仰首大笑,雄壯有若巨人一般的秦登元,看到他身旁身材玲瓏浮凸,嘴角噙笑,難得麵帶羞容,正抬眼小心朝他看來的秦淩霄。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翻湧的,卻都是步蟬和六斤的身影。

深吸一口氣。

他已經儘力保留住對方的顏麵,想私下處理,儘力不使得反目成仇。

他也已經一退再退。

但有些事,他不想就這麼苟且。

也沒得商量。

下一刻,他不大的聲音在喧鬨的殿內,緩緩響起:

“稟宗主,弟子已有家室,實不敢耽誤秦道友,其中也或有誤會。”

“嗯?”

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正在交談著的元嬰修士們,不由得紛紛吃驚地看向王魃。

邵陽子和秦登元也都錯愕地轉過頭來。

一旁的秦淩霄一下子抬起了頭,麵色瞬間有些發白地看向王魃,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緊張。

秦登元雙眸眯起,盯著王魃,沉聲道:

“我道何事,凡夫俗子三妻四妾,尚且可以,更遑論我輩修士,何談耽誤。”

“淩霄亦不會那般蠻橫,叫你休妻重娶,但淩霄乃我嫡係,自當為正室。”

“你看如何?”

聽到這話,下方的人群中,有些女修頓時麵色不太好看起來。

凡人受限於男女天生氣力之彆,故而男子地位高於女子。

但踏入修行之後,男女之差彆卻並沒有多少。

故而各大宗門之內,即便有人這麼想,卻也鮮少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若非是秦登元這個化神修士說出這話,恐怕殿內立刻便有女修要跳出來了。

饒是如此,一眾化神修士中,天元殿主呂莊眉亦是掃了一眼,不過她也知道輕重,並未多言,隻是卻也不耐看下去,索性閉上了眼睛。

一旁,邵陽子目光掃過王魃,卻忽然一怔。

王魃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平靜如深潭一般。

但在王魃的身上,他卻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心中驀然一凝!

隱隱意識到,自己之前怕是被誤導了。

而看著王魃平靜的麵孔,秦淩霄也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麵色頓時愈發蒼白,看向王魃,微不可察地搖頭,眼中竟是多了一絲哀求。

王魃看在眼裡,心下微有些不忍。

可如今眼看著就要坐實這樁婚事,若是還再猶豫,他又如何對得起步蟬等待自己的日日夜夜,如何對得起這麼多年一路走來兩人互相扶持的艱辛?

人生除死無大事。

可換句話說,連生死都一路闖來,如今又有何懼?

迎著秦登元愈發冷冽的目光。

王魃身如青鬆,站得筆直。

麵色從容鎮定,抬手行禮,隨後自顧自道:

“回秦前輩話。”

“晚輩道侶名為步蟬,與晚輩相識於微末,屈指數來,已五十載……”

秦登元眉頭緩緩皺起。

四周修士們或是冷眼,或是疑惑地看向王魃,有些不明白王魃想要說什麼。

秦淩霄卻不由得捏緊了玉指。

然而王魃的聲音,卻仍舊在殿內回響:

“……昔日晚輩靠豢養靈雞,勉強於魔修宗門內苟延殘喘,於斯時與晚輩道侶互相結識。”

“自此相依為命。”

“晚輩在外周旋奔波,晚輩道侶便躬耕靈田,互為支撐,靈雞富餘之時,我以兜售靈雞養活彼此,彼時靈雞滯銷,也是晚輩的道侶靠這幾畝靈田,養活了晚輩……”

殿內修士,一些人的麵色微微有了變化。

秦登元麵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淩霄卻不由得怔立在原地,看著下方孤身立在人群中間處的王魃。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王魃的過往。

哪怕她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可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要聽得更多,更了解眼前的人。

王魃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平靜地敘述著:

“……之後晚輩僥幸逃亡燕國,卻恰逢燕國內亂,時局動蕩,步步驚心。”

“晚輩不幸招惹到了燕國金丹散修,晚輩道侶幾乎未與人交過手,然而那日,她卻以靈植師之身,築基前期之修為,擋在金丹散修前,身披數十創,體無完膚,直至力竭昏去……”

聽到這裡。

殿內的修士們,無不動容。

便是方才閉目養神的天元殿主呂莊眉,亦不由得睜開了雙眸,目露異色。

秦登元的麵色,卻越發暗沉,雙眸眯起,讓人越發猜不透他的想法。

而秦淩霄心中震撼,卻也不由得捫心自問起來。

若是換做自己是那位‘步蟬’,又能否做到這些?

王魃依舊平靜地敘述著:

“在她力竭之前,卻還是拚儘全力,為晚輩施展了一道‘回命術’,她於法術並無天賦,甚至還比不得晚輩豢養的靈獸,可那一道法術,她卻用得出神入化……晚輩也不知道,她到底練習了多少次。”

“而之後,晚輩才知曉,晚輩道侶,在以身阻敵之時,已然有了身孕……”

大殿之中,頓時響起了幾聲女修的驚呼。

王魃麵色誠懇地看向秦登元:

“是以前輩所問,晚輩思來想去,也唯有一句可以回應。”

“步蟬無晚輩,或無以存焉,晚輩無步蟬,亦無以至今日。”

“若前輩以身代之,又何自處?”

大殿之中,瞬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這一刻,周圍的元嬰修士們,無不目光複雜地看著王魃。

或笑其迂腐,或憐其坎坷,或感其真誠,卻也有更多人看向王魃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讚賞和欽佩。

即便是一直對王魃頗為厭棄的赤烈泉,也不由得麵色微怔,仿佛第一次認識了王魃一般。

人不忘本,說來容易,可明知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仍是選擇了自己來時的曲折小路,這樣的勇氣和堅持,又有幾人能做到?

更何況,當眾拒絕了秦氏太上,這可不止是拒絕誘惑這麼簡單。

易地而處,捫心自問,恐怕在座的也沒幾人能做到。

卻在這時,一道氣惱的聲音驟然響起:

“混賬小子,豈敢在這胡言亂語!”

“冒犯了登元道兄,還不速速回萬法峰反省去!”

王魃微有些錯愕地看向距離秦登元不遠的邵陽子。

邵陽子麵色微沉:

“怎麼?不願去?少陰山山主何在!”

人群中,一身玄金大氅的屈神通連忙站了出來。

“還愣著做什麼!”

邵陽子怒喝道。

屈神通連忙便將王魃帶了下去。

邵陽子隨即看向秦登元,氣憤道:

“這個混賬弟子實在沒有規矩!登元道兄,你若是不解氣,稍後咱們便去少陰山……”

秦登元卻麵沉如水地冷哼了一聲。

“邵道兄倒是好盤算!”

邵陽子見被點破,倒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隻是歉然地看了一眼秦登元身旁的秦淩霄。

而此刻的秦淩霄,隻覺一切都像是在夢魘中一般。

王魃說出最後一句話的那一刻,她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不知所謂的醜角,承受著所有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她甚至開始怨惱起自己,為何明知他對自己毫無想法,卻非要恬不知恥地前來。

不光是她受辱,甚至是太爺爺也要顏麵掃地。

四周的光線仿佛都混亂起來,眼前的人影也開始重疊、晃動……

私語聲、譏嘲聲……

她強忍著眼淚。

不想讓這最後的體麵丟失。

拽了拽身旁的秦登元。

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太爺爺,我、我們走吧……”

秦登元心疼地看了眼秦淩霄,也顧不上太多,冷哼了一聲,旋即便帶著她匆匆離去。

真定王秦火跟在身後,倒是沒有失了禮儀,對邵陽子拱手之後,也隨即離開。

邵陽子微歎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搖頭:

“失策了啊。”

雖然主要是因為秦火那邊給了他錯誤的信號,但更多也是因為他急於趁機拉上秦氏,同時安撫宗內中高層的人心,反倒是失了周全。

當然,王魃如此堅決的態度,也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畢竟在他想來,即便是不喜歡,看在對方身後的秦氏份上,正常修士都不會拒絕。

卻沒想到王魃早已有了道侶,且還是一路扶持走過來的那種。

可惜等他意識到這點時,情況已然失控。

“這般倔脾氣,倒是和無敵頗類。”

邵陽子心中想著,麵上卻是恍若無事,陸續安排起了眾修士們接下來的任務。

很快,伴隨著大會的結束,宮殿內再度恢複了平靜。

唯有二長老荀服君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皺眉看著邵陽子:

“你就這般縱容姚無敵的弟子?”

“若是方才你下令讓他娶了秦氏女,他必不敢真的拒絕!”

雖然被指責,邵陽子卻並未動怒,隻是平靜道:

“此事並非他之過,為何要他來承擔結果?”

荀服君冷哼了一聲:

“大洪水亦非三洲修士之過,為何要三洲修士來承擔?”

“師兄,你才情智略,皆是同輩首屈一指,可唯獨就是太過心善,如今之世,天道衰微,大亂在即,豈能如此優柔!”

“那秦氏萬一若因此而與我宗生出了齟齬,不能同心協力,又如何能應對外敵?”

邵陽子聞言,微歎了一口氣。

“放心吧,秦登元不是那般意氣用事之人,他現在不過是在氣頭上,要不了多久,便會來找我。”

“你在這等我,就為了和我說這個?”

“自然不是。”

提到了正事,荀服君也不再多言,微微正色道:

“八重海那邊的‘真實膜眼’,到底是什麼情況,能堵上麼?”

邵陽子輕輕搖頭:“我和任師弟抽空去看了下,此膜眼的確和其他我們見過的那些不同,已經貫通了整個天地胎膜,想要堵上,恐怕便是煉虛修士也未必能做到……”

“那你還要去?”

荀服君忍不住皺眉。

邵陽子歎息道:“不去試試,焉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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