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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踐行這句承諾,知霧一整個下午加晚上都沉浸在修稿順詞的工作中。
直到接近咖啡店打烊的時間,店員有些抱歉地告訴她店鋪馬上要關門,不能再繼續接客了。
知霧這才抱歉一笑,甩了甩發酸的手合上筆蓋,開始收拾整理自己那些標注點滿滿當當的資料。
其他幾個人很早就有事先走了,這個點咖啡店也幾乎沒有生意,冷清到了有些空曠的程度。
知霧將東西都裝進包裡,推開咖啡店的玻璃門。
深夜的海市逐漸飄起小雨,空無一人的昏暗街路將店麵溢出的那絲暖光吞噬殆儘,黑壓壓的看得人心頭發沉。
天氣預報並沒有說今天會下雨,她也忘記將傘放進包裡,一係列的不湊巧導致她隻能夠淋著雨回寢。
知霧嘗試將自己的那個小包遮在頭頂,卻發現根本擋不住什麼。於是無奈轉為用手機地圖查詢附近最近的一家便利店,想就近買把新傘。
剛查到一半,餘光忽然瞥見了一個被放在門口石階上不太起眼的東西。
湊近一看才發現是把有些歲月年頭的舊傘,花紋是很質樸的藍黑格子,鋼製的傘骨結實,拿在手裡很有份量,撐開後應該會很大。
更重要的是,知霧一眼就認出了,這把是梁圳白的傘,陪伴著他度過了整整三年高中生涯。
他來的時候手上並沒有拿任何東西,走的時候當然也不會留下什麼。
但這把傘既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裡,說明梁圳白在走了以後,還不厭其煩地回來過一趟。
隻是因為擔心下雨,給她送了傘。
四周無人,知霧心口發熱,再克製不住地放肆翹起唇角。
被雨夜照亮的杏眼像是高懸的晚星,在此刻靜謐一隅裡,緩慢又無聲地跳動著。
……
辯論賽決賽是下午才開始,但第二天知霧照樣起得很早。開了台燈無法鬆懈地又開始重新審稿,最後仔細檢查了一遍昨天有沒有什麼地方有疏漏。
賽程規定每個人都必須穿正裝上場,知霧平時穿的都是一些休閒設計款的西裝外套,幾乎是翻箱倒櫃才從角落裡翻出一套嶄新的純黑色西服。
她去衛生間把衣服換上,白色襯衣束進褲子,纖長的頭發用皮筋紮了起來,每縷碎發都被收攏到耳後。
細瘦的手腕上扣了一塊女士腕表,這是昨天梁圳白特地囑咐的,不僅可以提示自己,也可以掐著時間提醒他人。
全部收拾好走出來的時候,宿舍的幾個室友明顯感覺到眼前一亮,不住地誇她氣質變得不一樣了,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平時知霧的打扮看著太溫柔,總給人種天然無害的錯覺。穿上這身後,這份柔反而被削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分知性鬆弛的美。
“有些人穿正裝也和天仙似的,”舍友嘖嘖稱奇,笑嘻嘻地貧嘴,“怎麼我穿就像個賣保險的一樣。果然網上大家說得沒錯,時尚的完成度全靠的是臉。”
知霧被她的話逗得眉眼鬆緩,滿心的緊張感也暫時淡了幾分。
正裝需要搭配一雙高跟鞋,知霧的高跟鞋其實不多,有幾雙隻是從家裡帶來擺著以備不時之需,連試穿都沒穿過。
她挑了一雙jc的saeda係列絲絨尖頭黑跟,鑽鏈勾著纖細的腳踝,露出白皙的腳背,看上去優雅與簡約兼並,氣場十足。
隻是這種大牌的鞋子大多是美麗刑具,走起來需要小心翼翼的,不然很容易崴腳。
知霧很少穿這種細高跟,自從換上之後整個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腳上,再也顧不上其他的。
抵達備賽後台時,以陳明洲為首的幾個反方辯手早就已經到了,而正方這邊除了知霧之外隻有梁圳白一個。
兩邊不僅是陣營分明,連坐的位置也恨不得劃出一道銀河。但是不論是哪一方的,看見知霧的時候,目光都不可避免地在她身上停留兩秒。
不過知霧始終沒抬頭,自然也沒察覺到這些視線。從法學專業的宿舍樓到教學樓這邊的路也不算短,她低估了這雙鞋的難走程度,一路過來腳背肌膚都有點被磨紅了。
她垂著長睫,慎之又慎地走穩每一階台階,每個步子都儘量走得小心翼翼的。
好不容易走到梁圳白的身邊,知霧輕聲示意他往裡麵坐一個位置。
梁圳白今天也換上了正裝,他天生適合穿白色襯衫,紐扣封到喉結處的最後一粒,袖口折到手肘位置,腕部筋骨微凸,天生自帶的疏離感與周圍格格不入,氣場鎮定而強大。
手上還在寫著資料騰不出空,梁圳白乾脆拋下筆將身子後仰,準許她從前麵過。
座位的通道本就逼仄,還橫亙著一雙男人修長的腿,幾乎無處落腳。
知霧穿著高跟鞋也沒法直接一步跨過去,她艱難地往前一小步子,落入一個極其曖昧的領域,小腿處不可避免地傳來擦過他褲管的觸感。
身體深處湧起一股奇異的細流,她挺直纖細的脊背轟然一僵。
再往邊上挪下一步的時候,知霧心思遊離沒站得太穩當,腳步一歪差點摔了。
腰後忽然覆上一隻大掌,強悍的力量牢牢把控著,給予了她一定的支撐力,瞬間令她站穩了身子。
好不容易坐下,知霧整張臉熱得都快要化了,嗓音不太平穩地道謝。
梁圳白佯裝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淡聲道:“離下午比賽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你確定要一直穿著這雙不舒服的鞋子?”
“換來換去也挺麻煩的,我能適應。”知霧不太在意地一笑。
這種漂亮的鞋子隻講究美觀,沒考慮過舒適度,不是每雙都能合腳,總得有個磨合期。
曾經為了在宴會上更好地搭配禮服,晏莊儀強迫她穿著高跟站了整整四個小時。等到脫下來的時候,整個後跟都鮮血淋漓,很長一段時間沒法正常走路。
那時她便明白,所有的光鮮亮麗背後必然要付出代價。
把她架在高處、強迫她適應的東西,也從來不僅僅隻有那雙高跟鞋。
過了沒多久,解正浩和陳賓柏兩人終於吃完午飯趕過來了,四個人好不容易聚齊,想抓緊時間商討一下昨天新寫的稿子。
梁圳白卻忽然打斷了幾人的談話,沉聲道:“你們先談,等我五分鐘。”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皆有些莫名,但還是由著他去了。
說是五分鐘,實際上梁圳白足足十分鐘後才回來,他奔波得額前的碎發都微微有幾分淩亂,緊抿的唇色淡了些。
回來剛坐下,他就示意大家立馬開始,同時無聲遞給知霧一個袋子。
知霧疑惑接過打開,發現裡麵是一雙全新的白色女士涼拖。
她驟然抬眼,與梁圳白平穩深邃的目光撞在一塊,心尖與眸光同時悸動震顫。
“雖然也沒多少時間,但換上總歸會舒服一點。”
他的麵上雖然還是那副寡冷的模樣,嘴裡說出的話語卻異常柔和。
解正浩聽見後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邊咳邊指著梁圳白想要說話,被他似有若無的一個警告眼神製止。
而知霧沉默著怔了很久,好半天才堪堪收回眼,動作有些僵直地彎腰將鞋子換上。
踩得有些酸疼的腳被新拖鞋柔軟包裹,獲得了片刻舒適的放鬆。
大腦雖然無法立刻消化這份淡淡的喜悅,身體的自然反應卻做不得假。
知霧心臟連同腳趾一塊悄悄愉快地蜷縮。
短暫休憩一小時後,辯論比賽正式準備開始。
比賽時長為17分鐘,打分輪次分為三輪,隊伍的印象票由現場的三位評審打分。而整場比賽的最佳辯手稱號,則由現場的觀眾投票決出。
知霧上場前將鞋子重新換了回來,簡單檢查了一下個人裝束。
周圍沒有鏡子,於是她走到梁圳白跟前展示了一圈,輕聲詢問:“我看著還好嗎?”
梁圳白清淡的目光跟著她的動作轉,最終落回到了她那張柔美乾淨的臉上,喉骨震動:“嗯,挺好的。”
“除了這個——”
知霧的目光順著梁圳白蹲下去的動作下落,下一秒驀然有些失神。
他單膝跪在地麵上,耐心伸手解開了她高跟鞋上因為匆忙而扣錯了的鑽鏈。
即便是再紳士禮貌的動作,他粗糲的指腹也會無可避免地輕微觸碰到她腳踝細嫩的肌膚,帶來一種摩挲的癢意。
時間明明還是在和以前一樣的流逝著,知霧卻驀然嘗到一種矛盾的煎熬感,這種感覺令她有些不可自抑地想要逃離。
梁圳白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想法,直接強勢地伸手圈住了她的腳腕,嗓音沉沉:“彆動。”
知霧徹底沒了動作,如果不是越來越紅的臉頰和震顫不止的長睫,整個人近乎靜止。
重新替她扣好了鏈子,梁圳白鎮定自若地起身,神色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如果不是他不著痕跡微微發紅的耳根,知霧差點都要以為剛剛的事情其實根本沒有發生過,隻是自己的一場錯覺。
這時,解正浩領完水和身份牌回來,用一種既興奮又緊張的嗓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湧流。
“快點快點!來!我們四個賽前加個油!”
他率先伸出手背,催促道:“快!時間馬上來不及了!”
陳賓柏反應極快地搭了上來,之後是梁圳白,最後是知霧。
交疊的四隻手同時下壓,稀疏但整齊劃一地喊出口號。
“旗開得勝,必爭第一!”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