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悄悄溜進了房間,投在我的眼皮上時,這間屋子的窗戶也被敲響了。
我翻了個身,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來訪者興致盎然地換了一種製造噪音的方式——她用指甲刮擦起了玻璃,時不時地還使勁摁幾下。
我猛地直起了身:“……”
當我怒氣衝衝地拉開窗簾時,貓女正蹲在窗外那個小小的陽台上,笑容裡絲毫沒有打擾彆人睡覺時應該出現的愧疚。
“心情不錯啊,女士。”我陰陽怪氣地打開窗戶,“你美好的笑容簡直點亮了我的一天。”
“哦……彆這樣,”貓女輕聲細語地說,“我不知道那條項鏈是氪石做的,更不知道蝙蝠俠會帶著他的助手來搶呀。”
我雙手抱胸,一言不發。
貓女投降似的朝我舉起了胳膊:“好吧,不過我是在行動前的十分鐘才得知的。”
“然後你就讓我鑽管道,偷項鏈。”我冷下了臉,“……我和羅賓對上了!”
“而我儘力拖住蝙蝠俠了。”貓女狡猾地說。
“如果你把互甩舌頭稱之為‘儘力拖住’的話——”
“嘿!我們沒親上!”
“誰在乎!”
貓女看起來有些惱火,不過我看起來可能比她還惱火,所以這位以偷盜技術出名的女士最終泄了氣,從身上摸出了一條項鏈——當然不是那條綠油油的。
這是條簡約風格的項鏈,鏈身由細膩的金屬鏈條製成,表麵光滑,散發著淡淡的光澤。中央則懸掛著一個小巧的,由黃金和鑽石組成的月亮吊墜。
“你接受我的道歉嗎?”她問道。
“……勉強接受吧,”我撇撇嘴,接過這條來路顯然不是很乾淨的項鏈,“不過你來我這不僅是為了道歉,還有事想讓我乾,對嗎?”
貓女唔了一聲,就像躺久了的貓會做的那樣,緩慢伸展了一下背部。
“我,毒藤和哈莉,要去韋恩小王子的寶藏庫裡玩一圈。”她說,“你要一起來嗎?”
“什麼時候?”
“嗯……不好說,畢竟哈莉是個坐不住的性格。”
“嘖。”
貓女及時攔住了我關窗戶的動作:“等等!彆!聽我說——到時候我會讓我的朋友來通知你,你一見到她,就向韋恩塔出發,我會在那附近等你。”
“你的朋友?”我皺起臉,“你什麼時候有朋友了?”
“……”貓女噎了一下,“說話彆這麼凶,好了,來和我的朋友認識一下——卡尼!”
一隻毛發茂密的白貓蹦到了我的窗邊,它淺粉色的鼻子一動一動的,顯然在嗅聞這裡的味道。
“它能聽懂你說話?”我懷疑地問道,“這家夥看上去可不像是……哇哦!”
白貓威脅性地朝我豎起了背部的毛發。
“她很聰明,”貓女摸了摸白貓的腦袋,“是不是,卡尼?”
貓咪立刻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聽得我渾身都不對勁起來了。
“總之,你下一次見到卡尼時,記得去韋恩塔。”貓女抱起白貓,用它的爪子朝我揮手,“下次見哦,小老鼠。”
我:“…………”
她幾個翻身就跳出了我的視線範圍,我煩躁地關上窗戶,攥著那條月亮項鏈躺回沙發上——比起床,我更喜歡睡在這兒——借著越來越明亮的日光打量起它。
真漂亮,我想,得藏好一點……
·
“你來晚了。”傑森雙手插兜,臉被帽子遮得嚴嚴實實。
“出了意外情況——”我彆開臉,假裝沒看見他耳垂處沒擦乾淨的血跡,“不過感覺你有點累,要不然我們休息一天……”
“不,”傑森瞬間打斷了我的話,“我一點都不累。”
……行吧,反正身上疼的是他,不是我。
今天依舊是熟悉的工作和分工,他吸引注意力,我抓準時機開偷。這套流程我倆走過太多次了,甚至能產生一種流水線工作的感覺。
昨晚那場家長互毆大賽顯然對傑森造成了一定影響,他的反應明顯沒有平時那麼快,動作有些僵硬,有幾次他沒能及時扶穩被撞歪的帽子,還讓我看見了眉尾處已經發紫了的瘀傷。
可他仍在堅持,這讓我產生了一點微妙的想法。
我是在休息時間——準確地來說,是我們往嘴裡隨便塞吃的的短暫時間——用胳膊肘頂了頂傑森,他本來都快這麼站著睡過去了,卻突然被我弄醒,整個人愈發疲憊。
“嘿,”我用手指戳了戳他傷痕累累的手背,“你今天究竟怎麼了?”
“沒什麼。”傑森將帽子壓得更低了,“……我爸昨晚回來時,媽媽和他吵起來了。”
真的隻是吵起來而不是打起來嗎。
“他倆一直吵到了後半夜,”也許是因為睡眠不足,或者真的太需要找一個人說話了,傑森繼續講了下去,“我爸最後跑走了,媽媽很生氣地回了房間,結果到最後,被他們扔得滿地的東西還得我來收拾。”
“真慘。”我難得的真誠了一回,“那你還能堅持住嗎,或者我們再休息幾分鐘?”
傑森搖搖頭,於是我也沒跟他客氣,帶著他在這片街區跑來跑去,防止在一個地方偷了太久被彆人注意到。在之後的幾個小時裡,傑森全程隻是安靜地跟在我身後,儘可能地減少精力的消耗。
零零碎碎的鈔票和硬幣一點點填滿了我的口袋,當我們終於停在一個小廣場前時,傑森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今天的收獲還不錯,我又拿到了貓女的道歉禮物,天氣還很好,所以當傑森懶洋洋地坐在了噴泉旁的長椅上時,我決定也給他一個小小的禮物。
附近剛好有冰淇淋車,價錢表旁掛著的音響裡放著老舊的爵士樂,我挑挑揀揀,最後在老板不耐煩地注視下要了支草莓冰淇淋。
老板抓過硬幣,將它們扔進一旁的塑料罐子裡。沒過幾秒,她就將散發著涼氣的冰淇淋筒遞了出來,我接過它,走向背對著我坐在長椅上的傑森。
他可能以為我走了,於是那頂用來擋臉,傻裡傻氣的鴨舌帽正躺在他的腿邊。陽光灑在他的黑發和紅色的連帽衫上,刺得我本能地眯了下眼睛。
“噠噠——”我特意在距離他隻有幾步遠時就出了聲,“驚喜!”
傑森被我嚇了一跳,他手忙腳亂地將鴨舌帽扣回頭上(差點扣反),整個人慌得宛如被丟進了泳池裡的貓。
我還沒來得及笑他呢,他就看見了那支單球冰淇淋。
傑森敬畏又震撼地脫口而出:“你連這都能偷到嗎?!”
我的笑聲卡在了喉嚨裡:“?”
大概是從我挑高的眉毛上看出了誤會,傑森連忙咳嗽兩聲,接過了它:“……謝謝。”
“不用謝,”我繞過椅背,癱在了他身邊的位置上,“就當是員工福利吧。”
“員工福利?”傑森沒憋住,笑了幾聲,“隻有兩個人的公司?是不是太小了點?”
“你有意見嗎?”我抬手想錘他肩膀,又因為想起來他身上也許有傷,所以變成了錘空氣。
傑森半真半假地朝我敬了個禮:“當然沒有。”
也許是那條月亮項鏈,也許是哥譚今天的陽光真的千載難逢得不錯,也許是因為傑森手裡的草莓冰淇淋聞起來很棒,我難得地沒在‘工作’結束後立刻回家,而是盤腿坐在長椅上,看著麵前的噴泉起起伏伏。
水流從高處傾瀉而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偶爾還能看到若隱若現的彩虹,有一些看起來就很經典白人中產階級的小孩們正圍著噴泉跑來跑去,手中的玩具將波光粼粼的水麵攪得一塌糊塗。
我聽見老舊的爵士樂溫柔地飄了過來,小孩子們注意到了長椅後的冰淇淋車,於是他們尖叫著跑向我和傑森——坐著的長椅,又在真的快撞上時呼啦啦地向兩邊散開了。
有個小女孩跑過來時手裡還拽著一隻紅氣球,她急著跟上夥伴,以至於在繞過長椅時鬆開了手——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繩子,不過小女孩連頭都沒回,毅然決然地為了夥伴拋棄了這隻可憐的氣球。
“給你好了,”我隨手將它綁在了長椅中央的扶手上,“紅氣球和紅連帽衫,挺配的。”
吃冰淇淋吃到一半的傑森居然真的扭過頭,用認真的眼神打量起那隻飄在我們之間的氣球。
半透明的氣球擋住了他的臉,於是我隻能隔著模模糊糊的紅色去觀察他的表情……直到帶著暖意的微風拂過我亂糟糟的頭發,無可避免地揚起幾根向來不是很聽話的發絲,成功黏在了我的眼皮上。
我:“……”這該死的頭發。
等到我終於整理好它們時,傑森也結束了打量氣球的動作,他一邊快速吃掉了剩餘的甜筒,一邊衝我搖了搖頭。
“家裡沒地方放,”他說,“你把它帶走吧。”
於是我也認真看了一會兒這隻普普通通的紅氣球。
沒什麼特彆的,上麵隻印著幾個泛著涼氣的指印和輕微的摩擦痕跡。
“那就讓它留在這吧,”我聳聳肩,“說不定當某人剛好想要一隻氣球時,就能看見這隻完全免費的紅氣球了呢。”
傑森也聳聳肩:“好主意。”
我們倆又沉默了一會兒……這還是第一次,我們聊了一些和犯罪巷沒什麼關聯的東西。
氣氛好奇怪,感覺要變得惡心起來了。
傑森可能也覺得有點怪,我看見他不安地扭動著肩膀,像某種會用後背蹭樹的巨大神秘生物。
“那我就先走了,”他最終還是沒抗住,猛地跳下了椅子,“下次見……”他頓了頓,仿佛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朝我伸出了一隻手,“莉莉。”
我被他整愣了,和他對視了好幾秒才意識到他是想握手。
“呃,下次見?”我尷尬地晃了晃傑森的手,“傑、傑森?”
他胡亂點了點頭,轉身時還壓低了帽簷,用最快的速度隱進了道路旁的樹蔭中。
而我仍坐在陽光中。
那隻紅氣球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偶爾會撞到我的肩膀,像是在抱怨我拋棄了它。
“……唉,”我大聲歎氣,“搞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