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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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色難抵》20240829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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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陰雨,銀紫閃光劃過天際,淅瀝水珠落在玻璃窗上,綿延的痕跡淌下,又帶著濕漉的潮意從腳底簌簌漫上。

一絲料峭。

四月的天,多雨的季節。

切爾西的夜景霓虹璀璨,點綴在泰晤士河,映射著流光溢彩的夢幻,仿佛落在霧都之中的星點寶石,嵌著雨聲,搖曳迷離。

交錯聲息在靜謐的空間裡無限放大,黑色的露背短裙下翕合的蝴蝶骨,纖瘦單薄,在暗色中潤著瑩光,一點濕色瀲灩,透出幾分暗昧。

窗簾流蘇晃出旖旎的弧度,點點碎影落在地毯之上,是搖搖欲墜的裙擺。

柑橘果味中混著玫瑰醇香在空氣中蔓延,輕柔浪漫的甜美中若有若無地夾了一點雪鬆淡香,層層疊加,靡麗又曖昧。

單薄的布料,糾纏著白色的襯衣。

漸沉的呼吸聲中,黑曜袖扣落在地毯上的悶響格外清晰。

低沉磁性的嗓音環繞在耳邊,灼熱的氣音燙得她下意識瑟縮,剛剛被隔開的一點距離,又被有力的臂彎攬了回來。

“是叫你roey,還是——”薄涼音色越來越近,幾乎是抵著她的耳廓。

“rose?”

修長指骨落在她胸口上那枚紋身上的花體單詞——印在一枝黑色線條簡約形狀的玫瑰花枝葉上的rose。

暗昧之中,幾乎很難捕捉那一點形狀。

長睫微顫,烏黑卷發堆疊在連衣裙領口,又被他的長指挑開,濃密的長發隨著滑落的連衣裙,在空中打著轉,淩亂無措。

迷離之中,發尾撫過柔膩肌膚,將泌出的密密酥麻向深處湧現。

沈洛怡眼皮掀開,定在麵前五官深邃的男人麵上,俊美無儔,又隱隱透過幾分涼薄疏離。

察覺到她的失神,他的眸色深了幾分,俯身貼近翕合的紅唇,堵住了她所有言語。

長指似有似無地略過她纖盈的肩背,將她微弱的氣聲吞沒,低聲中溢著些笑,唇角微勾:“寶貝,你的腿怎麼一直在抖……”

細腰被攏在他的掌心,深色瞳孔中含著一點捉摸不透的笑意:“彆打顫。”

“我的玫瑰小姐。”

沈洛怡揉了揉眼睛,恍然從床上坐起。她摸了摸自己發燙的麵頰,再僵直地轉頭,視線所及是熟悉的精美裝潢,慢慢平順了幾息心跳,

厚重的窗簾定時自動打開,清晨陽光透過紗簾,映在頭頂富麗堂皇的吊燈上,閃得她連連眨眼。

隻是一個夢,可夢裡的場景,讓她水眸中閃過一絲茫然。

清水撲麵,涼意透過肌理,神智逐漸清晰。

水珠順著白皙的麵頰滴落,鏡子前的女人長相精致,明眸如溪,通透清瑩,映著水光,依然沁透如星。

她漫不經心地擦過麵上水痕,卷翹的眼睫微微垂下,沈洛怡吐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冷白皮膚上漸漸染上一點胭脂灼色。

沈洛怡攏了攏滑落的睡裙肩帶,不由再次懨懨歎了口氣。大概是最近並購案太忙了,神智已經開小差,讓她想起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多久了,沈洛怡記不太清了。

其實也不太重要,隻是露水情緣,倫敦迷情一夜罷了。

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沈洛怡沒想到父親和哥哥還沒走。

腳步頓了下,她先望了眼掛在客廳裡那盞吊鐘,時針已經轉向九點,這個時間他們早該去公司了。

坐在餐桌前的沈江岸餘光瞧見女兒下樓,闔上報紙,先看向腕表時間,再抬頭時目光瞬間冷了幾分。

喉頭滾動,眉頭皺起,停了幾秒,到底還是咽下了吐到嘴邊的話,隻說了句:“你今晚空出時間,要和程家那位見麵,彆忘了。”

沈洛怡和程家那位的婚約剛定下不久,豪門聯姻在這個圈子再常見不過,她的父母也是如此,但自來感情極好,恩愛不移。作為沈家的掌上明珠,沈洛怡自小被嬌寵長大,連婚約也是挑的頂尖京圈貴公子。

聽說那位程家掌權人程硯深,是眾人皆知的商界名流,斯文端方,但在商場上卻行事果決,素來低調神秘。

也稱得上是天作之合。

隻不過他的背景神秘到,她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到現在都沒見過他人。

沈洛怡剛坐下便聽到了這句話,平心而論,她其實對這樁婚事並不排斥,隻是這樣強硬地安排她的行程,總還是覺得有些不適。

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迎上沈江岸不苟言笑的麵容,抿了下唇,她輕聲開口:“爸……”

剛出聲,就已經被對麵的沈之航打斷。

沈之航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眉心微緊,暗示她彆再吭聲,轉向沈江岸的時候,他已經換了副溫和笑臉:“爸,您放心,我會陪妹妹一起去的。”

沈江岸沒應聲,手裡的報紙默默疊好放在桌麵上,沒有理會沈之航的話,視線冷禁,鏡片後的眼睛隻定在欲言又止的沈洛怡臉上。

無聲中壓下的威嚴,頂著父親嚴肅的表情,沈洛怡默默垂下了眼,不自在地攏了攏長發,悄悄咽了口氣。

“之航。”沈江岸看的是沈洛怡,話卻是說給沈之航聽的,“其實也不用你事事都陪著她的。”

語帶深意,食指在餐桌上敲了下,一聲悶響:“她也是時候該獨當一麵了,總不能一直讓你陪著處理公事,是吧?”

“有些事情,該放手還是要放手的。”

稀疏平常的一句話,可以說是勸慰,更多的卻是敲打。

自從沈洛怡入職沈氏後,沈之航的身份一直很尷尬,隻剩下名義上的職位,實權工作幾乎都轉移到了沈洛怡手下。

是沈江岸的安排。

畢竟親疏有彆。

親生女兒和養子之間,沈江岸早就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沈洛怡眼皮輕掀,瞥了眼微笑點頭的沈之航,咬了下唇瓣,正想說點什麼,又在父親的目光中悻悻閉了嘴。

算了,哪有她說話的份。

她隻需要足夠聽話就夠了。

飯桌氣氛冷凝,無聲中落下的壓迫,莫名緊繃的氣氛。

沈洛怡重新拿起筷子,悶悶應了聲:“知道了,我會去的。”

不太愉快的早餐,沈洛怡也沒什麼胃口,隻吃了幾口,便起身上樓化妝。

坐在化妝鏡前,她隨手翻看了下李助理發來的今日行程,密密麻麻的一整頁,隻掃了一眼,便沒什麼情緒地把手機翻了過去。

有些過於忙碌緊湊了,是她最近生活的常態。

鼓了鼓嘴,喝完一杯濃縮意式咖啡提神後,皺著眉淺淺打了一層粉底。沈洛怡皮膚清透,眉眼如畫,五官是濃顏係的明麗,略施粉黛便是明豔不可方物,可她化妝一向是做減法。

隻掃了一點淡妝,眼線壓在微微上挑的眼尾,中和了張揚的豔麗,勾出幾分楚楚的清純柔色,最後點上豆沙色的口紅,所有妝容一切以端莊內斂為主。

換了件茉莉色長裙,她拿起直發夾將發尾的卷發一點點拉直,最簡單也最無錯的發型。

挑了一條圓潤澳白珍珠項鏈,手腕上戴了隻白底青的翡翠鐲子,玻璃種的底料上是靈動的陽春白雪,更襯她雪白膚色。

沈洛怡對著鏡子看了許久,確認毫無遺漏外,方才拿起手包出門。

是優雅得挑不出任何錯處的穿著打扮。

今日的行程排得有些滿,也有部分她還未對公司事宜熟練的原因在,一天工作結束的時候,天已經暗了。

沈洛怡看了眼時間,聽說她那位未婚夫回京的航班晚點,晚餐時間推遲,她這會兒還來得及去片場給秦舒窈的殺青捧場。

當紅小花秦舒窈今日主演的電影殺青,記者粉絲圍了一圈,安排的劇組訪談活脫脫變成了秦舒窈的個人采訪秀。

沈洛怡捧了一束鬱金香,看了眼聲勢浩大的記者發布會,約摸著短時間內應該結束不了,放下花正準備離開。

秦舒窈的視線恰時轉過來,望見來人,瞬間沒了繼續配合那些翻來覆去想要挖內幕的記者的心情,隻簡明扼要地澄清了幾個緋聞,便結束了提問環節。

戲服還沒換下,秦舒窈提起裙子便跑去追沈洛怡。

抱起那束鬱金香,秦舒窈拍了拍胸口,急促地呼兩口氣:“怎麼有人默默送花連句話都不說就要走的呢?”

“還不是秦大明星太火了,我湊都湊不上去嗎?”沈洛怡搖搖頭,她又看了眼還沒散去的記者們,“不過,你這樣結束發布會真的沒關係嗎?”

秦舒窈聳聳肩,嗅了嗅懷裡的花,心情瞬間舒暢,嘴角微揚:“能有什麼問題,他們發出的新聞稿都得經過我哥的審核,想鬨出點耍大牌的緋聞也挺難的。”

說到那位對她過於嚴苛的秦舒明,便不得不提最近占據經濟報刊版麵的程沈並購案,正是由秦舒明牽線介紹的。

不過他的介紹人身份,也不止於此,秦舒明還是她那樁莫名其妙又占據了娛樂版麵的婚約的介紹人。

沒想到會在娛樂版麵看到的自己好閨蜜的秦舒窈也很好奇,戳了戳她的手臂:“講講你那婚約怎麼回事?”

沈洛怡懶得解釋:“彆問,問就是一言難儘。”

程沈兩家的並購案,在外麵各種傳言都有,傳得沸沸揚揚,沈洛怡多多少少都聽了一些。

傳得最多的,無非是沈家養子多受寵,項目投資失敗了,還有真正大小姐出來聯姻,主持並購案,替他收拾爛攤子。

隻不過當事人的視角偏差有些大,那個被納入並購案的數字醫療的投資項目,其實是沈洛怡拍板的。雖然在外界眼裡可能是投資失敗,但她直到現在也認為那是一個不錯的投資項目。

在未來或許會成為沈氏的支柱企業,然而很多時候外界在乎的並不是那些長期效應。

作為執行總裁,沈之航替她背了這個罵名。

當然最後有話語權的,隻有她的父親。

這樁婚約是沈江岸最後決定的,她也便沒什麼可猶豫的。至少,她的父親一向眼光精準獨到。

秦舒窈見她不想多談,也不勉強,眼眸一轉,忽然想到了些事情:“對了,我有個禮物要送你。”

沈洛怡轉過頭,正要說話,手機鈴聲忽地響起。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聳聳肩:“回頭送吧。”

指了指正在響鈴的手機,她很是淡定彎起嘴角:“現在,我要去見我那位名聲在外的未婚夫了。”

二環內弄堂裡,青磚瓦漆中藏了一間私人酒莊。

聽說是程硯深名下的產業。

門內門外兩重風景,門外是車水馬龍喧嘩熙攘,隔了一扇門,是法式複古風格,化繁為簡的亞麻石膏在深色係裝潢中平添幾分厚重感。

棕色的紅酒酒架,眼花繚亂的各種品牌,品位不俗,顯然是費了心思去收藏的。吧台邊放了一架留聲機,黑膠唱片旋轉正放著小提琴曲,饒有格調。

沈洛怡順著服務生的引導,坐著電梯向下,包間在地下一樓,卻沒有一點悶熱潮濕感,唯有造型簡約的噴泉,水流濺濺,清脆悅耳。

走到拐角處最後一個房間,沈洛怡停下腳步,抬手正欲敲門,才發現房間門未關緊。

門縫透過一線光,還有隱隱預約的交談聲。

“叫什麼來著?”一道溫潤男聲,像是方才大堂內陳列的紅酒,低沉迷人,沒等他對麵的人回答,男人已經自顧自接了下去,“哦,想起來了,是沈之航。”

秦舒明搖搖頭:“那是沈家的養子,不是沈家大小姐。”

“不重要。”漫不經心的聲線,似乎和流連在空氣裡讓人微醺的紅酒香交纏,低沉的音色仿佛也染上昧色。

沈洛怡手指驀地停在空中,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她揉了揉耳朵,仔細回想那道男聲,像是沙礫滾過一樣的,低沉中帶著一點顆粒感的偏冷音質。

她下意識皺了下眉,眼前閃過一些破碎的記憶,又不由搖搖頭。

哪裡會有這麼巧。

大概是早上的那個夢給了她什麼暗示,沈洛怡拿起化妝鏡,又補了下口紅,心神平靜了些,隻當是自己胡思亂想。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內兩個人的交談,沈洛怡推開門,紅唇彎彎:“不好意思,來晚了……”

客套的話語陡然停住,瞳孔驟然縮緊,她的視線倏地落在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清雋矜然,雅致溫潤,英俊麵容明明是在笑,卻隱約遞過幾分淡漠的疏離感。

那張臉,慢慢和她早上夢裡的那個男人的麵容重合。

沈洛怡大腦登時一片混亂。

聽聞聲音,程硯深懶懶抬眸,目光移向門口。

看到來人,深邃眉眼微不可見地揚起幾分,平直的唇線漸漸挑起一點弧度。

沈洛怡攥緊了手包,不期撞上了一雙不帶溫度的眼睛,像是蘊著深海,望不見底,幾分散漫,卻透過濃重的淩然氣息。

心尖一顫,沈洛怡下意識視線微微挪開,又覺不好,再度轉過頭,迎上他俊美的麵容。程硯深眉眼優越,輪廓深刻,氣質端方,如傳聞中一樣,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形象。

他嘴角帶著清淺的淡笑,再觸及她時,漸漸染上了一點溫度,而後是緩緩勾起的薄唇。

剪裁合體的白色襯衫,領口處暗紋領帶淬著流光,溫莎結係得板正,一絲不苟。西褲垂順,雙腿敞開,長指瘦削,隨意地搭在膝蓋上,筋絡分明。

袖口微微縮起一段,清健腕骨上露出一截銀色腕表,冷光微閃,如他人一般,鋒芒儘斂。

卻又透過幾分侵略性。

心跳錯漏了半拍,有些巧得過分了。

早上還在她夢裡出現的男人,現在卻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似乎還是她那位從未見過的未婚夫。

紅唇微抿,壓下一絲極淡的情緒,沈洛怡端著姿態,很快轉身,溫柔聲線隨著翩躚裙角一起落下:“不好意思,走錯了。”

清冽男聲悠然從身後傳來,製住她想要退後的動作:“不進來?”

沈洛怡咽了咽嗓子,提著裙擺的手指微微顫了下,還未轉身,又聽他下一句淡聲已然落下:“還以為沈小姐要退婚呢。”

她很快回神,沈洛怡輕輕呼了口氣,平複心情,施施然轉身,再回頭時已經提起溫婉笑意,和她今日穿著風格相似,優雅大方的名門淑女。

“怎麼會?”蹙著的眉心鬆開,輕勾唇瓣,上前兩步,纖盈身材線條婀娜,搖曳生姿,“隻是一時走神,還以為走錯了。”

先向一旁的秦舒明點頭打招呼,而後柔旖視線再次落在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從他清絕骨相的麵容上,滑到他似笑非笑的薄唇,再向下定在他西裝上的胸針。

——藍鈴花。

這花是盛放在西海岸的藍紫霧色,倫敦春季最盛大浪漫的藍鈴森林。

順著她的視線,程硯深眼眸微微眯起,同樣望向自己胸口的那枚胸針,藍紫鑽石簇擁而成的鐘形花束,唇角淡笑弧度深了幾分,抬手正了下角度,依然是那副風度翩翩的紳士模樣。

“第一次見麵,該叫你洛怡,還是——”程硯深語氣一頓,聲線刻意壓低,淡聲中透過似有似無的深意。

“未婚妻。”

那句洛怡從他口中念出來,被他刻意模糊的聲調,仿佛幾年前落在耳邊的那句話重新鼓震著她的耳膜。

其實,也就隻是五年前。

秦舒明這會兒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插科打諢,緩和氣氛:“就叫洛怡就好了,未婚妻未免也太客套了。”

他轉向還躊躇在門口的沈洛怡,拉開身側的椅子,抬手招呼:“洛怡,彆站著了,快進來坐。”

沈洛怡的腳步剛剛轉過去,還未抬步,那道清冽聲線又起,他下巴微揚,點向身邊的空位:“坐這裡。”

程硯深捏起麵前的紅酒杯,漫不經心地晃著,紅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壁上流連下一圈圈水痕,又重新歸於平靜。

他掀眸,凝在沈洛怡染上霞色的眼尾,似笑非笑。

“我親愛的——”唇角稍抬,“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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