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燕王府中,趙倜正與黃裳對坐飲茶。
小黃寞則在一旁同大雕戲耍,他如今和大雕混熟,大雕許它觸碰,但他卻總想騎上雕身,雕不高興掀翻他幾次,他樂此不疲,兩個滾打到一起。
黃裳見狀氣道:“沒見我與王駕說話?還不一邊兒玩去。”
趙倜笑道:“無妨,莫管他們,黃學士繼續說好了。”
黃裳道:“這孽子真是氣死下官了,下官說到哪裡了……對了,下官如今觀看經書愈多,想要彙眾家之長,集撰一部出來。”
趙倜點頭:“集撰一部,當有偏倚,不然道經浩如煙海,工程浩大,隻憑黃學士自己,恐怕皓首窮經都未必能夠實現。”
正常發展,黃裳編撰萬壽道藏乃是受趙佶所命,前後曆經八年時間,合數名官員,各地道士,足足幾百人一起,方才完成。
如今他想一個人編經書出來,沒有朝堂支持,沒人從旁協助,若不有所側重,那就是到死也不見得達成。
“王駕,下官想過這點,所以下官……”黃裳思索道:“決定側重內丹修行之法。”
趙倜笑道:“內丹外丹,不過是從法門上將丹道修行分成兩半,同樣也是不計其數,車載鬥量。”
黃裳道:“下官琢磨集撰內丹的內雷之法。”
趙倜看著他道:“雖然又細分了一些,但依舊不少,不過卻未必不能行了,林靈素的神霄道也專修雷法,內外皆有,你可參考參考。”
“神霄道……”黃裳猶豫道:“下官覺得此人誇誇其談,行事浮而不實,似無真正本領,不過是想借此斂財博名。”
趙倜微微搖頭:“這人武功不錯,你既然是想自悟武學,不妨看看他神霄道編的那些經書。”
“王駕,他武功很好嗎?”黃裳訝異道:“莫非也是從道家經書之中感悟出來?”
趙倜道:“這卻不知了,或許有關,但既然專擅雷道,內外雷皆有,黃學士不妨他山之石,以為參詳。”
“下官明白了。”黃裳道:“多謝王駕提點。”
趙倜笑了笑,看著他悠悠道:“黃學士的路還要自己走,本王其實幫不上什麼忙的。”
他說著起身,出去亭外,衝大雕招了招手。
大雕晃晃悠悠,似走似跳,奔了過來,趙倜將小黃寞抱上雕身,然後輕輕一拍,雕跑出幾丈後竟然直接飛起。
小黃寞在雕身上隻覺得“忽忽悠悠”腦袋一陣發暈,下一刻仔細看去,已經是幾層房高,不由興奮得一陣高聲大叫……
轉眼秋去冬來,天氣漸漸寒冷,東京飄下了第一場雪。
整座京城銀裝素裹,粉妝玉砌,景色清新脫俗,叫人看了不勝欣喜愉悅,仿佛所有的煩惱都被這潔白的雪景洗滌一空。
朝上這時也接到了來自隴右的捷報,熙河大軍已經將青唐城四周障礙全部掃空,團團圍困,估計不久便將拿下這座高原明珠。
其間趙倜前往軍獄看過慕容龍城數次,卻都一點動靜沒有,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方能醒轉過來。
城外的軍馬依然日日操訓,有的軍隊已經輪到了第二遭,趙倜囑咐王恩、種樸、章縝幾人一定不能懈怠,哪怕禁軍再叫苦不迭,也不許偷懶,其實這些軍兵並非不能承受,隻是養成了不願吃苦的習慣,隻要堅持下來就好,世上事都貴在堅持二字。
漸漸時間又過去一些,已經進入了臘月,趙倜這日在府中沐房練功,原本外麵就是天寒地凍,裡麵又有幻陰真氣鼓蕩,更加如同冰窖一般冷寒。
兩隻小蠶卻無比歡喜雀躍,在沐房之內來往穿梭,仿佛兩道白光,不見具體身形。
阿朱小臉凍得通紅,抱著水晶瓶,看著趙倜在水池之中變成了一大塊冰坨,眼睛眨也不眨。
趙倜在冰中道:“還不回房去,若凍出病來,還得我來醫治。”
阿朱道:“冰蠶會吸走寒意,不會得病。”
趙倜不再言語,繼續行功,如今他幻陰真氣已經在十二層樓第一層來往自如,內力愈發深厚。
而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如今也窺得了門徑,這門功法份屬至陽,乃為極陽攢氣之功。
而這門功法需要吸飲鮮血,是因為修煉者全身布滿真氣,氣為陽,血為陰,氣太多而血相對不足,會導致陽盛陰虛,為了調和陰陽,童姥選擇了吸飲鮮血這種極端的方式。
但趙倜不須如此,他本來修煉的就多為至陰功法,都不須動用幻陰經,隻用寒冰真氣便可以調和長春功的陽氣,修煉起來比童姥簡直快上十數倍。
至於這門功法最大缺陷,每三十年返老孩童,功力全失,在他這裡也不算什麼。
所謂還童,是容貌身形恢複至初煉功法有成之時。
童姥六歲練功,八九歲有成,所以她是回複到八九歲時候的形貌。
而後來她已經摸到門徑,能逆轉此事,卻被李秋水嚇了一下,走火入魔,才一直停在那時的身材不變。
而若三十年後,趙倜經曆此事,也是返回成眼下模樣,不會向前向後多上半分。
至於功力全失的事情,在他這裡也並不存在,他可不是隻修煉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一門功法,這門內功全失,還有其它。
就算此功霸道,到時可能會壓製其它功法,但幻陰經能夠幻化經脈,隱藏旁的功力,騙過它也就是了。
待天色將晚的時候,趙倜練功完畢,阿朱取來衣物換上,隨後出了沐房,往堂中吃飯。
接下又過去幾日,就在小年之時,隴右的戰報再次到了,青唐城已經奪取。
這日朝會足足議了一天,趙煦興奮無比,傳下數道聖旨,賞賜前方有功帥將,隨後把對西夏用兵之事提上朝堂。
眾臣都對此沒有太多異議,畢竟就在上個月西夏又騷擾環慶路邊境,殺了人搶了東西跑走。
但是對興多少兵,如何製定作戰步奏,是閃電之擊,是大軍壓境,還是堡寨推進,層層吞之,卻存在了不少矛盾,朝臣分成幾夥,彼此爭論不休,直到天黑也沒有個章程,最後趙煦隻好罷朝。
不過趙倜卻沒有走,和趙煦出了紫宸殿,前往禦書房坐下。
趙煦此刻興奮之意猶未消散,道:“燕王以為如何?對西夏哪種用兵最佳?”
趙倜道:“臣的意思還與上次相同,取得隴右是要行大軍四方壓境之戰,一舉奏功,不然真若打閃電一擊,或者堡寨推進,也不用拿下隴右了。”
趙煦點頭道:“閃電之戰難以實現,至於堡寨之法雖然穩紮穩打,但越是緩慢越容易生變,畢竟還要防備遼國插手,而朕……也不想等那麼久的時間了。”
趙倜道:“既然如此,陛下心中可有具體部署?”
趙煦笑著說道:“自然是有的,此番必要傾西軍將官全力,比先皇五路伐夏更要多重布置,前車之鑒,斷然不會叫那時的錯漏再次重演。”
趙倜思索道:“臣以為,此事當慎,畢竟百密一疏,下西夏的功勞遠比下青唐大上無數倍,如無合適人選平衡壓製,難免內鬥再生,西夏之事,並非楊戩等無威望者能夠製衡。”
趙煦微微沉默幾息,然後道:“朕已經想好了統領諸軍之人,這般大事,官高未必得行,功高也未必服眾,名留青史之下,隻怕個個懷揣心意,不服眼紅,難以從中協調,不保各懷心事。”
趙倜道:“正是如此,陛下既然已經想好人選,不知要派何人為帥宣撫?帶領西軍悍將強兵?”
趙煦看著趙倜,緩緩說道:“燕王覺得朕如何?”
趙倜聞言雙眉揚起,之前從隴右回到京城見趙煦,趙煦就說想要出外走走,看看外方世界,又言當年太宗真宗禦駕親征,十分羨慕,沒想並非隻是說說罷了,居然真要禦駕親征。
他站起來道:“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可,陛下萬金之身,坐不垂堂,哪裡好外出親征?”
趙煦道:“有何不好的,太宗真宗都能做,朕又有何不能?何況……二位先皇敗了,朕卻未必會敗。”
趙倜看著趙煦神情間一絲寂寥,隱隱還有興奮與躍躍欲試,不由再道:“陛下,雖說大軍攻伐西夏,朝中可以拖延遼國,叫其未必於邊境擅動,但總不保齊一,陛下若在朝還好,陛下若不坐鎮京師,則不一定能夠拖遼國得住。”
趙煦微微一笑,道:“這有何難,朕禦駕親征,燕王監國便是。”
監國!趙倜聞言微微一怔,眉頭攢起,剛想開口就聽趙煦繼續道:“燕王監國,朕自放心,即便遼國因朕不在,於邊境威脅恐嚇,燕王難道就沒有應對之法嗎?就算對峙而去,又奈予何?”
趙倜吸了口氣,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臣……拒之。”
趙煦看了看他,搖頭道:“燕王拒也無用,朕意已決,年後大朝會便會下旨,朕乏了,燕王也回去歇息吧。”
他說著打了個哈欠,起身從禦書房後門而出,轉瞬不見了蹤影。
趙倜在書房中半晌不動,譚稹走過來道:“王駕,聖意已決,還請王駕回吧。”
趙倜微垂雙目,緩緩吸了一口氣,方才向外走去,神情之間無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