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州治,雲水郡,永寧城。
正堂內,白麵黑須,身穿絳紅色官袍的張刺史,背負雙手,憂心忡忡的來回踱步。
刺史大人的仕途並不理想。
孝廉出身的他,初入官場,便被發配到偏遠小縣做縣令,但他不急不躁,立誌做個為民做主的好官。
不過很快,他發現,無論推行什麼利民新政,都會受到各方麵的強大阻力。
那仿佛是一隻無形的大手,讓他喘不過氣。
他後知後覺,原來,當這西南的官兒,看的並非是天子的臉色,而是
被排擠打壓,碌碌無為三年後,他頓悟了。
並且,終於等來了機會。
那名為「影蠱」的恐怖邪蠱。
那名為「墮妖丹」的邪惡魔丹。
彆人踟躇、恐懼、猶豫不決。
他張大人奮不顧身,敢為眾人先!
媽的,當不成流芳百世的好官,就做一個遺臭萬年的貪官!
無人扶我青雲誌,我自踏雪到山巔!
他主動奔赴了那位國君大人的懷抱,向他表達了自己的忠誠。
國君的恩情是迅速的,是宛如太陽般熾熱的。
很快,他便官運亨通,一路扶搖直上,從芝麻縣令,做到一州長官。
當然,張大人堅定的認為,這些都是他靠努力拚搏得來的。
因為,國君的恩情的,並非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他,張寧輔,很榮幸的成為了國君與尊者「西南妖佛共榮」計劃的第一個試驗品!
然而,此時此刻。
他卻在哀歎,不安,恐懼。
他發現自己靠搏命換來的好運,好似快要結束了
那個本該死透的男人
他竟然還活著!
“哎,四公子啊四公子,您當真是比貓還要厲害啊,您有十條命!十條!”
“您有這種神通,大可直接去天風國找那兩位大人物,實在不行,你回帝京,找那位主宰朝堂,高高在上的總之,您彆來我越州這小地盤啊!”
張刺史跺腳重歎,一臉的苦悶絕望。
“張大人,何故煩憂啊。”
身後傳來一道冷幽幽的女聲。
張寧輔神色一僵,旋即臉色變得愈發慘白。
他戰戰兢兢的轉過身去,看向麵前身披白色聖紗,妝容精致,風韻猶存的美婦人。
“聖聖姑。”
“張大人,你這越州,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你打算如何跟尊者交代?”美婦輕挑蛾眉道。
“這”
張寧輔咬牙道:“回稟聖姑,下官屬實想不到那位公子還活著啊!下官更想不到的是國君派去金陽城的天風三友,也被哎!”
“想必,聖姑您也想不到吧?”他故意反問道。
這意思很明顯了,你們這些大人物都失算了,不能全把鍋往我這扔吧?
“張大人,在至尊至聖的尊者麵前,收起你官場滾刀肉那一套。”
那被稱作“聖姑”的美婦,神色陰冷道:“那金陽郡守陳致遠的死,確實錯不在你,但我給你的影蠱,你並沒有好好利用,這便是你的罪了。”
“聖姑此話何意?”張寧輔臉皮都在抽搐。
“家裡養了鬼你知不知道?”聖姑俏臉倏然震怒,厲聲道:“那陳致遠臨死之前,將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顧四!這些都是尊者大人,通過賜予前者的功德金翅,清清楚楚聽見的!”
張寧輔徹底慌了,冷汗涔涔而下:“不至於吧,聖姑,陳郡守乃是被尊者認可的一階信徒,他對尊者的崇拜,無可動搖,怎麼會”
“這就要問你了,張大人。”
聖姑冷笑道:“你手中這枚足以控製整個越州官場的影蠱,可是本座親手煉製的,陳致遠還保留著一部分私心,隻能說你對他的洗訓誡還不夠!”
張寧輔不敢爭辯,跪拜在地:“我有罪!懇求聖姑和尊者讓我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
聖姑嘴角泛起一抹陰冷的嘲諷之意:“你連一個小小的越州都管控不了,尊者還能指望你做什麼?是去追捕那有高人護送的顧四,還是讓你去拿下那新來乍到的顧家二少顧合軒?”
“那顧二公子也南下了?”
“是的,不過這些用不著張大人你操心了。”
聖姑眯起美眸,眸底浮現出一抹毒蛇般的殺意:“無論是那離奇苟活下來的顧四,還是攜妻南下的顧二,本座都早已安排強者,將他們除去了。”
“不過要說全然萬無一失,倒也難說得緊。”她抿著唇,眸光凝重。
“聖姑何出此言?”張寧輔抬起頭,小聲問道。
聖姑眯起眼睛道:“尊者大人的師兄,咱們上邊最大的守護天尊,曾經推演過七七四十九卦,暗合此方天地法則下,衍生出的四十九個不同的未來宏景。”
“這些宏景裡,那顧四直到死都是孤軍奮戰,可現在,他的身邊,卻多了一位白衣女修。”
“所以,聖姑,那白衣女子便是變數所在?”
“不儘然。”
聖姑搖了搖頭:“依我看,那白衣女子跟顧四這刺頭兩人碰在一起,那恐怕才是天地間最大的變數”
“行了,張大人,起來吧,你不必再操心了,這些也不關你的事了。”
聖姑神色緩和了些許,淡淡道:“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張寧輔愣了一秒,咬牙道:“自然是竭儘全力,效忠尊者!”
“可是尊者不需要你的忠誠了。”聖姑似笑非笑。
“啊”
張寧輔表情陡然僵住,一息後,他明白了什麼:“聖姑想殺我?”
“是略施懲戒,順便引領你提早去到極樂佛界。”聖姑糾正道。
“不!聖姑,你不能!”
張寧輔也是不管不顧了,雙目血紅的喝道:“本官有尊者賜予的功德聖力,你傷不了我!”
“張大人,你猜猜,所有的影蠱、言靈蠱,墮妖丹,都是誰煉製的?”
聖姑咧嘴微笑,那笑容的弧度越來越大,越來越詭異!
最終竟然將整張臉的下頜,都裂開了一個恐怖的缺口!
“妖你是真正的妖!”
看著麵前形貌可怖的妖魔女子,張刺史嚇得身形劇晃,跌倒在地。
“你不也是麼?張大人。”
妖魔聖姑冷笑著,探出一隻長滿尖刺,不斷衍生,宛如觸手般的手臂,將刺史大人背後的金翅,強行折斷!
哢嚓!
鮮血飛濺。
最後的意識下。
張大人血淚俱下,對著虛空中那道若有似無的尊者虛影,悲憤大吼:
“尊者何故失信於我啊?”
晚霞獨照。
如水墨畫般的連綿青山之上,泛起一大片火燒雲。
田野邊的鄉間小道上,一輛簡陋的木製馬車,悠悠駛過。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坐在車轅上的顧公子,眺望夕陽美景,難得愜意,遂吟得一手好濕。
“無限好?可我心情不好。”
車棚裡飄來女boss冰冷的聲音。
顧知南知道對方意有所指,當即道:“仙子還是介意,方才小生將舒適的官輦舍棄,換了這輛木輪馬車?”
見對方不回應。
他又解釋道:“沒辦法,仙子,那輛官輦是小生從郡府順來的,為了接下來路上少些麻煩,也隻能忍痛丟棄了,等進入天風國,小生自當再去購置一輛上佳的。”
“顧知南。”
廂內車座上,裴仙子翹著一雙豐腴的白絲美腿,鳳顏幽怨,朱唇下撇:“我讓你很沒安全感?”
“不,跟仙子在一起,小生一直很是安心,但話又說回來了”
顧知南歎了口氣,“倘若咱們被數百名強者圍攻,仙子能保證時時刻刻,都能護住小生麼?”
女劍仙低頭沉默。
顧知南也不再多話。
繼續思索著接下來的行動規劃。
「首先,作為一切禍亂的源頭,那天風國是非去不可的。」
「那位外表聖潔,骨子裡燒杯的寧仙子也是必須會上一會的。」
「在保證這兩大基本路線的基礎上,再順道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風箏小女孩的姐姐,以及那小道童的師兄、師父吧。」
剛剛打定主意。
忽然間。
“呼呼呼!”
狂風大作,草木亂舞。
顧知南迎風抬頭,隻見原本清朗的天穹,烏雲凝聚翻滾,似乎下一秒便要降下傾盆暴雨。
“仙子,快下雨了呢。”
“前方似乎有一座破廟。”
“回稟仙子,是的。”
“今晚暫且在那廟裡休憩,明日繼續趕路。”
顧知南道:“其實倒也不必吧,這種陣雨,來得急,去得也快,咱們隻需要稍微避上一會兒”
“我說今晚歇息,明日趕路。”仙子大人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聲音明顯冷了許多。
“好嘞!”
兩人剛剛走下馬車。
“轟隆隆。”
銀蛇般的紫色雷電,掠過逐漸灰暗的蒼穹。
瓢潑大雨如約而下。
顧知南覺得很淦。
跟遊戲中一樣,這座位於越州邊境山地的荒廢寺廟,沒有任何奇遇、支線就算了,更是破得連雨水兜不住!
牽著那匹靈駒淩霜,推開正殿大門,濕氣反而更甚。
雖說現在入了修煉門檻,體質遠超一般凡人。
為了保險,顧知南還是將外麵的儒衫褪下,並四處找來一些廢木料,用真炁燃起了柴火,蹲下烘烤著濕衣。
也是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誒。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啊!
他猛然抬頭,果然看見那位豐腴高挑的白衣女劍仙,她也濕透了!
正如那一日在黑虎山的佛堂一樣。
此刻的裴仙子,一襲白色紗衣已被雨水浸透,雨水順著她絕美精致的臉蛋,滑落至輪廓分明的雪白鎖骨,再流到那飽滿挺拔的
其中一部分陷入那熱氣騰騰的雪白溝壑之中,而另一些順著曲線,緩緩滑下
小水滴落在大水滴上的樣子,當真好看。
隻可惜這一次,看不真切了。
看著那若隱若現的白色心衣,顧知南有點後悔,當初送出去之前,應該將麵料稍微加工一下的。
正歎息之間。
耳邊傳來一道極為平靜,卻是讓他毛骨悚然的禦姐聲:
“顧知南,你這次還想看什麼?”
顧知南心頭大震,順著那雙並攏而立,沾著晶瑩水滴的白絲美腿往上看去——
便是見到一雙瑰麗卻冰冷的鳳眸。
殺氣。
強大的殺氣!
顧知南心中一寒。
他這才想起。
先前送裴婉妤心衣的時候,告訴過她,那一日在虎妖佛堂,看到了
那巨大的粉色花圃中心,卻生長著小小可愛的櫻桃,當真是可愛至極!
“仙子誤會了,小生不過是尋思著幫您也烘乾衣裳罷了”
顧知南儒雅隨和的笑道。
“多餘的解釋。”
裴仙子神色冷冽,一息之後,她渾身騰起溫潤而強大的炁流!
幾乎是瞬間,她美腿、青絲、衣袂上的水漬全部蒸發,整個人宛如人形美玉般,長身玉立,煥然如新。
“你跟那些猥瑣的男人,越來越沒有分彆了。”
裴婉妤俏臉冰冷的走了過來,“若再敢用那等眼光看我,我定會殺了你。那帝京大不了我獨自行去!”
說罷,她腰身沉下,圓潤美臀徑直坐陷在蒲團上,雙手抱著冰絲美腿,朱唇輕咬,再不言語。
那模樣絲毫不像是一個天下無敵的成熟女修,反而更像是生著悶氣的小姑娘?
“抱歉仙子,小生知錯了。”
顧知南也是誠懇道歉,並施了一禮。
“哼,你倒也不必道歉。”
裴婉妤唇角泛起一抹冷蔑:“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男人,你就算就算看到了什麼,又敢對我做些什麼呢?嗯?”
“”
顧知南無言。
雖說對方這話很是挑釁,他真不敢回答啊!
他總不能說,在他的「鏡花水月計劃裡」,這位清傲高冷的裴仙子,已經被做成了泡芙,鳳眸上翻,主動掰開吧?
兩人一坐一站。
無聲對視。
窗外的雷雨聲,肆虐依舊。
良久沉默後。
倒是麵前的女boss忽然站起高挑的身子,打破了沉默:
“我希望你這奴仆明白,絕對的實力,才是這方強者為尊的世界,唯一的真理。”
“你接下來要做什麼,想守護什麼,甚至”
裴劍仙臉龐泛起一抹嫣紅,輕輕咬唇,還是說了出來:“想實現心中某些可恥下作的欲念!都得靠自己的本事,這世上,沒人會一直護著你,這是我八歲就明白的道理,你可懂?”
“小生明白的。”
見對方神色嚴肅,顧知南也是正色道:“如仙子所見,從黑虎山承蒙仙子傳道,踏入修行門檻,直至現在,十日時間,小生已經從九品下境,提升到了九品上境!”
“小生,一直都在努力!”
“即便會很難但小生真的想超越咳咳,成為仙子一人之下的存在!”
看著書生俊眸閃爍,一副真情實感的樣子,裴劍仙卻是鳳眸微微睜大,呆了足足數秒。
而後,她抿了抿唇,微微頷首:“哦這很好。”
下一秒。
嗆!
她探出兩根雪白修長的玉指,並指一劃!
那柄湛藍色的雪霽仙劍,瞬息間破空而出!
隻不過這一次,它穩穩的落在了
顧公子的手中。
“仙子,您這是”
顧知南感受著手中冰冷的仙劍,一臉錯愕。
“不必多言。”
裴婉妤高挑豐腴的身子站得筆直,挺起胸脯,一雙鳳眸傲然冷視著麵前的書生:
“速速與我擊劍!”
顧知南驚了。
他終於明白了一切。
方才在外麵,當他說起:「仙子不能時刻護著我」的時候,這女人就在盤算著傳授他劍術!
而進廟後,她又是生氣,又是說教一堆,都是為此作鋪墊而已。
她這是為了一瓶醋,包了尼瑪一屋的餃子啊!
顧知南心潮湧動。
且不管對方是否出自真心。
身處異世,孑然一身的他,此刻,是真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