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鎮撫司 上
方應物被廠衛官校押著走在街道上,此時他憂心忡忡、長籲短歎。不過並非是為了自己被捕,而是為父親擔憂。
本來按照他的設想,若父親真的遭遇牢獄之災,他方應物將在外麵應變和活動。但現在卻完全反了過來,莫名其妙被捕的不是父親而是他自己。
也就是說,自己要是被下了大獄,能做的事情不多,基本就要全靠父親在外麵活動了。
說實話,在這種複雜的情況下,方應物不覺得父親應變起來能比自己更靠譜,活動能力隻怕也比自己差了一籌還是坐天牢這種簡單活計更適合父親。
方應物的思維有點重結果輕過程,今天這事也是先把結果琢磨了幾遍,然後才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是自己被捉拿?
雖然不大明白這中間有什麼道道,但方應物根據若乾曆史經驗猜測,必定又是自己被父親坑了,不然沒有彆的由頭。
卻說這一班官軍押著方應物,出了胡同,折向南去。走了一段後,方應物突然反應過來,這路程也與自己所想不同,如果是去西廠,應該向北往靈濟宮方向才是。
於是方應物便對那帶頭的武官問道:“敢問閣下要去哪裡?難道不是去西廠?”
那武官回頭答道:“非也,我等乃錦衣衛鎮撫司官校,自然是押你回鎮撫司!”[
靠!方應物驚了一驚,這又是怎麼回事?不應該是西廠負責抓人和恐嚇麼?為何是錦衣衛鎮撫司來動手?
自從成化十三年以來,西廠敢打敢殺受到天子極度信用。很多情況下天子修理大臣都是用西廠,所以西廠勢力直接蓋過了老牌東廠和錦衣衛。上次方清之下詔獄。那是因為當時西廠廠督汪太監遠在江南,所以才讓給了錦衣衛鎮撫司操辦。
而且從前夜汪太監使人傳口風來看。這次君臣對抗,應該還是西廠負責動手才對
一次又一次的出現意外,讓方應物的小心肝有點兒顫悠悠了,固然有穿越者和士林名流兩道光環護體,但也架不住總是出意外呐。
若是落到西廠,有老熟人汪芷在,玩玩小曖昧怎麼都好說話,大不了告訴汪太監一個驚天小秘密作為交換。
但要是到了錦衣衛鎮撫司他方應物的確與現任掌事指揮使萬通見過幾次,但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當時見麵都是不歡而散居多,根本談不上交情,反而還有點小嫌棄。
在惴惴不安中,方應物被押著穿街走巷,來到位於皇城南邊的錦衣衛鎮撫司衙署。
有個官校迎上前來,傳話道:“徐百戶說了,欽犯帶到,直接上堂,他正等著。”
“哪個徐百戶?”方應物突然插嘴問道。押他前來的武官答道:“是徐達徐百戶。現在鎮撫司為理刑官。”口氣中頗有幾分同情。
徐達?把自己妻子獻給家主萬通,然後從家奴變成錦衣衛百戶的那個徐達?方應物皺了皺眉頭,真是倒黴透頂!這徐達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個把自己妻子獻給主人玩弄的人,一個當眾強搶店鋪的人。一個被諸多筆記素材鄙夷的人,人品能好到哪裡去?
自從進京時在客店見過一次這徐百戶後,原以為沒什麼機會打交道。怎麼今天還是撞上了?
徐達自然沒資格在錦衣衛衙署坐正堂,方應物被帶到一處偏廳裡。此處已經有幾人把守。
方應物低頭思忖時,忽然聽到有人驚叫道:“是方相公?”他抬頭看去。卻見前方有兩個官校伸手指著他,很是麵熟。
又一想,方應物也記起來了,這二人不是當初押解他去榆林的那兩個錦衣衛官校麼?一個是牛頭一個是馬麵,相處的還算不錯。[
方應物剛想去敘話時,有百戶官從後麵轉了出來,坐在公案那裡,拍案大喝道:“下麵可是方應物?”
方應物定睛一看,依稀認得確實是徐達,便答道:“正是在下!”
徐百戶冷笑幾聲,繼續問道:“方應物!你不過一江南小兒,適逢天恩才有今日皇榜提名!你不思君恩,又為何要妖言惑眾、上疏誹謗聖上!”
方應物十分糊塗,反問道:“這話從何說起?在下何曾妖言惑眾、誹謗聖上?”徐百戶便質問道:“昨日煽動同年,帶頭上疏的是不是你?”
方應物“哈哈”一聲,大笑道:“徐百戶明察!在下根本沒有上疏,更談不上誹謗聖上!”
我靠!徐達聞言愣住片刻,以這幫清流文人的鳥性,方應物怎麼能不上疏進諫?他不想要臉了麼?探子曾稟報,據遠遠觀察,當時方應物與一乾同年互相呼應,怎麼會沒上疏?
話有點不好繼續問了,徐百戶尷尬的拍案道:“且先帶下去囚禁!待本官查明後再問!”頓時牛頭馬麵二人上前扣住方應物,拉著他向廳外行去。
走了幾步,稍稍遠離了偏廳,牛頭對方應物點頭道:“方先生許久不見了!上次在榆林時,承蒙相讓斬首之功,平白叫在下升了一級,還一直沒有謝過。”
方應物疑惑道:“你是牛頭還是馬麵?”牛頭馬麵:“”
方應物嘿嘿笑道:“說笑說笑,不過在下真想問問,這徐百戶不是一直在外麵做事麼?怎麼會坐衙?”
牛頭撇撇嘴,“萬指揮不是錦衣衛世代老人,要安插親信,故而將徐百戶調進鎮撫司內當理刑百戶。”
錦衣衛鎮撫司衙署占地極廣,很大一部分就是天牢。方應物這類“士大夫”待遇自然那些因為偷雞摸狗被逮捕進來的平民不同,被關押的地方有狹小逼仄的院落和幾乎隻能放一張床的小屋好歹也是單間待遇。
牛頭馬麵把方應物送進去後,歎口氣道:“我兄弟皆知方先生乃是要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但職責所在法放縱。若方先生有什麼我兄弟能辦到的需求,隻管吩咐。”
方應物謝過,此後便分彆了。方應物獨處時,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在偏廳時的場麵,聽那徐達的意思,好像以為自己也上疏了似的,這問題出在哪裡?
想來想去,八成是有人鬨烏龍了!看到自己和一乾同年會麵,沒有具體核實,便腦補自己肯定也上疏諫君!以自己的名聲,隻怕沒人覺得自己會看著天子失德而動於衷罷!
想當然害死人哪,這真是此身總為名聲累,方應物唏噓不已。那麼自己到底是因為父親被遷怒,還是因為烏龍才進來的?
忽然外麵有幾聲響動,有人呼道:“方先生!徐百戶來了!”
ps:拖延了……主要是為了後麵有點改動,下章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