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蕭瑾年明顯已不願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平複下內心的波瀾,淡淡道,“沒什麼。你隻需記住,本宮無恙便是。”
說完,他眼神微閃,似是怕泄露更多心緒,匆忙起身,隻留下一抹決絕的背影。
……
接下來的幾日,沈青青很快便發現:這太子府的日子比起忠信侯府不知好過多少倍。
這裡的每一個人,上至管家,下至丫鬟,都對她這位新晉的太子妃畢恭畢敬,吃穿用度無一不體貼入微。
而太子生母宸妃久居深宮,非詔不得覲見,沈青青至今也未曾拜見。
因此她在太子府,既不用侍奉公婆,也不用伺候夫君,日子過得十分清閒。
唯一的煩惱便是:蕭瑾年有兩副麵孔。
人前,他總是麵色蒼白,步履蹣跚,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引得一眾下人伺候地戰戰兢兢。
但每當與沈青青獨處時,那份病態又會如晨霧般消散殆儘。
若不是她有著身為醫者的基本判斷,差點就要誤以為:蕭瑾年在諱疾忌醫!
不過,他這病裝得也著實有些辛苦。
或許是為了體現皇恩浩蕩,也或許是有彆的原因,宮裡每日都會派禦藥房的蘇公公來府裡監督太子用藥。
一碗碗黑漆漆的湯藥端到久病不愈的蕭瑾年麵前,親眼看著他當麵飲下,才能回宮複命。
這日,幽蘭殿內,蕭瑾年和往常一樣,在眾多宮人的服侍下服藥。
不知是今日的藥煎的太苦,還是蕭瑾年實在忍受不了了。
隻見,他眉頭皺成了“川”字,眼角的餘光不自然地瞥向沈青青,嘴裡像個孩子般委屈又小聲嘀咕。
“這哪是藥,分明是苦水!”
沈青青看在眼裡,不動聲色間已將一枚小小的蜜餞悄悄塞入錦被之下溫潤的掌心中。
蕭瑾年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在蘇公公離去的那一刻,霎那間被點亮,發白的嘴唇不自覺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
待那抹背影徹底消失於門扉之後,他動作迅速而隱秘地將手中的蜜餞輕巧地丟入口中。
頃刻間,隻覺周遭散發著濃濃苦藥味兒的空氣仿佛也跟著香甜起來。
然而下一秒,蕭瑾年臉色忽地就沉了下來,似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皺了皺眉,語氣驟然轉淡,“你常這樣哄人吃藥?”
“我……”,沈青青剛要開口解釋,蕭瑾年卻像是怕聽到後麵的話,逃也似地快步離開了,連背影都透著一絲落寞。
沈青青再次愣住。
這……怎麼又委屈上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下決心——不能再這樣彆彆扭扭下去了,一定要問清楚!
然後一定要給他把把脈,看看他每日服用的湯藥到底對不對症?有沒有效?
不管蕭瑾年怎麼說,在太後和皇上眼中,自己嫁過來可是照顧太子的!
萬一他有個什麼差池,自己有幾個腦袋夠砍?
想到這些,沈青青恨不得立馬追上前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猛地傳來。
“沈府來人了!”
下人匆匆來報,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
沈青青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正襟危坐,示意把人帶上來。
不一會兒,沈府的老管家李富貴一臉焦急地匆匆踏入幽蘭殿,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一見麵,李富貴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言辭懇切又焦急。
“太子妃,不好了!老爺病重,求您回家看看吧。”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沈青青一時摸不準真假。
算日子,自己嫁入太子府已有小半月。
因太子抱恙,大婚一切禮儀從簡。連新婚第二日的“朝見”聖上都省了,因此三日後的“歸寧”她也就自動忽視了。
原本她對那個家就沒什麼好感,如今又過得如履薄冰,自然沒什麼心思去關注沈府的動向。
可她明明記得出嫁那日,沈懷安紅光滿麵,意氣風發,怎麼會突然病倒?
更何況,她這位太醫父親一向注重保養,且年歲尚不足五旬。近來府中亦無風波,怎會如此不濟?
沈青青心中千回百轉,終是忍不住試探性問了句:“老爺得的什麼病?”
李富貴連忙應聲,“突發惡疾,十分凶險。”
說完,他眼神閃爍,似有千言萬語凝於喉間。
半晌,才艱難開口,“大小姐,老爺恐你推脫,特讓老奴轉告你幾句話。”
一句話聽得沈青青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老爺說,我朝曆來以孝治天下,您身為太子妃,一舉一動皆需謹慎,莫要讓小人尋了間隙,壞了您的清譽。”
聽到這裡,沈青青幾乎可以斷定——沈懷安又要開始作妖了!
他竟還有臉拿太子府的清譽要挾於她!
她倒要看看,這老狐狸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沈青青唇邊勾起一抹冷笑,笑意卻未達眼底,隻餘一片冰冷。
“你且回去告知沈大人,就說我這便準備,擇日回府探望。”
聽了沈青青的話,李富貴卻似身負重托,當著一眾下人的麵,一邊不停叩頭一邊字字泣血。
“老爺病重,危在旦夕,還請太子妃即刻起身。老奴求您了!”
眾目睽睽之下,沈青青也不願被人指摘了去,於是淡淡應下,“不必磕了,我這就跟你回去。”
沈青青派人跟蕭瑾年簡單陳情後,得了允許,這才帶著木香匆匆趕了回去。
沈府內,氣氛一片凝重。
入門後,李富貴便直接將沈青青引入懷仁堂。
此時,沈懷安正虛弱地躺在病榻之上,臉色蒼白如紙,病入膏肓之態儘顯無遺。
連一旁站著的與沈懷安素來交好的太醫院同僚胡太醫也麵露難色,似有不忍。
見了沈青青,眾人簡單見了禮。
可她卻仿若未見,徑直走向沈懷安。
就在她即將觸摸到沈懷安手腕之際,一道熟悉的身影忽地擋在了麵前。
“青青,你如今貴為太子妃,即使是生身父親,也有所不便。況且,胡太醫已經診治過了,你父親這病啊,來得凶猛,怕是……”
顧氏說得含糊其辭,又頗有深意,甚至還不忘抬起手帕,輕輕拭了拭眼角似有若無的眼淚。
沈青青的手懸在半空,麵色微慍地緩緩抬眸,徑直對上顧氏那張掛著哀愁,卻又分明透著算計的臉,沉聲道:“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