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倫十世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等來他忠勇的炮台守將,同時也沒有等到來自炮台方向的援軍。
他在自己的王宮裡來回的不停走動,一直到天又一次黑了下來,也沒有想到一個太好的辦法。
整個王城其實已經完全失控,塔倫十世其實已經根本無法讓這裡恢複秩序,並且如同往常一樣運轉了。
雖然,在幾天前炮擊就已經停止了, 來自海上的攻擊早就消散,可整個王城依舊沒有能夠回到原來的狀態。
已經殺紅了眼,或者說已經沒有什麼退路的平民與亂軍,依舊在城市內肆虐,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各種流言蜚語喧囂塵上,許許多多離奇的傳說,也讓已經宛如驚弓之鳥的人們根本無法分辨。
有些傳聞說,國王陛下已經死了, 死於幾天前的炮擊,大臣們秘不發喪,其實為的就是維護自己手中的權力。
其實如果放在往常,隻要塔倫十世公開露麵幾次,類似的流言蜚語就會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現在外麵亂的很,又沒有電視機之類的媒體,所以塔倫十世路麵,就成了一個大難題。
沒辦法,塔倫十世又不是什麼能人明主,他也沒膽子冒著被襲擊的風險,跑出王宮去證明一下自己還能喘氣……
所以這類流言反而還大有市場,許多人都信誓旦旦的聽自己老婆的姨媽的小舅子的二大爺的七弟的兒子的朋友……說,當天親眼所見,塔倫十世被炮彈轟飛了半個腦袋,嚇死個人。
當然了,也有說其實是下半身中彈, 那啥能力其實已經沒有了,所以後宮王妃什麼的就要受苦了。
還有一個傳說就是, 敵人已經上岸了!
是的, 這個傳說也同樣被傳了個信誓旦旦,很多人都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看到了敵軍上岸的部隊。
雖然這些人最後都說不清楚對方的打扮長相,也說不清楚具體的人數,更說不出對方的目的,可他們就是會告訴打聽這方麵消息的人,敵人上岸了!正在城內殺人放火!
其實說到了這裡,有心人已經明白了,敵軍上岸了的流言,顯然是有目的的傳播的。
散播這類謠言的人的目的很簡單,他們正在利用混亂撈錢,自然需要混亂持續下去。
既然敵軍已經不開炮轟擊了,那他們就要製造新的焦慮,讓自己的行動更方便,同時也人為的,創造出一個背鍋的反派!
這個道理很簡單,這些人殺人越貨無惡不作, 事情完了之後再往入侵的敵軍那邊一甩鍋,損失就有彆人買單了。
而他們自己呢?則是好處占儘, 等日後躲起來熬到風平浪靜, 也就沒有人會追究審判他們的罪惡了。
在這樣一個混亂的大背景下,塔倫王國的王城,已然變成了一個人間煉獄。
幾十萬人口的大城市,在失去了秩序與有效管理之後,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吞噬生命的泥潭。
任何一個城市,是需要數不清的官員與勞動者,日夜不停的辛勤工作來維持其運行的。一旦這些東西被擾亂或者停止,那一切都會隨之崩潰。
現代城市是脆弱的,生活在大城市裡的人們也同樣是弱小的。他們缺乏應對崩壞局麵的能力,連自己活下去的基本經驗都沒有。
現實中,隻需要破壞自來水廠,就可以讓一個幾百萬人口的超巨大城市在幾周之內崩潰。
隻需要停電48個小時,現代基本文明就會被摧毀,智能手機徹底失去作用,網絡不再通暢,人們就會陷入恐慌。
停水停電就足以讓一個城市內的人們變成野獸,暴躁起來,仇視彼此,釀造出搶劫暴動殺戮等慘劇。
而一個幾百萬人的大城市,儲備的糧食會在幾周之內告罄,到了那個時候,地獄之門被打開,真正的絕望開始蔓延,一切苦難與罪惡才剛剛開始。
雖然在這個異界所處的時代,城市發展還沒有變得如此巨大化與複雜化,可城市本身,依舊是脆弱的。
就拿眼前的塔倫王城舉例子,這裡已經七八天沒有人來收居民的糞便了——本來這些東西都是要被運出城外,賣給農戶們做肥料的。
可現在,誰還會去收買這些惡臭的排泄物呢?所以這些讓人作嘔的排泄物就這樣堆砌在廢墟與建築物之間,開始在大街小巷變得隨處可見。
這讓整個城市的空氣中都充滿了腐壞腥臭的味道,無人問津的糞池內早就已經溢滿,蚊蟲成群結隊,傳染病其實已經開始蔓延。
因為前幾天的瘋狂零元購,這個城市的院落裡和大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屍體。
一部分屍體因為天氣的原因開始腐爛,大部分房間或者建築物內的屍體更是沒人發現或者沒人去管。
它們都是瘟疫的載體,也同樣是滋養蒼蠅老鼠等有害動物昆蟲的溫床。
本來這些屍體都是需要有組織的第一時間焚燒處理掉的,可現在根本沒有人關係這些。
真正能組織起來的隊伍鳳毛麟角,差不多不是在外圍城牆防線附近,就是在王宮周圍。
剩下的城區內,彆說是收拾屍體的巡邏隊了,就是連人都幾乎看不到一個。
善良的平民,此時此刻大部分都已經到城外避難去了,一些護衛周全的大財主大官僚們,也已經逃到了鄉下莊園。
留下來的,要麼是故土難離的老弱病殘,要麼是彆有用心的投機分子,自然也不可能去理會什麼法律法規。
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塔倫王城,現在都已經可以說是一座死城了。
“探聽消息的人呢?人呢?”塔倫十世歇斯底裡的盯著宰相還有幾個大臣,大聲的質問道。
之前他還讓大臣們回家過夜,可第二天返回王宮議政的人總是會少上一些,所以塔倫十世索性把這些大臣都扣在了自己的王宮之內。
他還派人去接這些被扣留的大臣的家卷,一時間搞得整個王宮內烏煙瘴氣,人滿為患。
那還是幾天前,他的命令還比較管用的時候做的事情——現在,他已經不敢輕易向王宮外麵派遣自己的心腹還有部隊了。
因為,之前他派往炮台的兩個心腹都有去無回,這幾天他散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多數也都杳無音信。
很顯然,這些人都是帶著武器出去的,被人截殺的可能性其實很低,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們一出宮就跑了,根本沒去執行國王安排給他們的任務。
“陛下!臣也不知道啊……”宰相趕緊甩鍋,他已經對這個王國不報什麼希望了。
這幾天他甚至都不敢派出使節去找橫在海麵上的那些敵軍戰艦的指揮官了,因為這些使節同樣有去無回,連一點兒所謂的進展都沒有。
而眼前的王城,已經差不多被內亂吞噬,根本就無藥可救了——連派出去的人都經常找不到了,還怎麼管理和控製整個城市呢?
更何況,城市內儲存的糧食已經快要吃完了,到時候出現糧荒,那些亂民餓了,不顧一切的想要到王宮裡麵找點兒吃的,又該如何是好?
想到了這裡,宰相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苦笑——自己這個塔倫王國的宰相,看來是做到頭了。
“不知道!不知道!你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嗯?”塔倫十世惱羞成怒,聲音已經扯高到變調的程度。
“沒用的廢物!都是廢物!都是叛徒!”他無能的高叫著,發泄著自己心裡的不滿與恐懼。
然後,他抓起了一個水杯,就這樣砸在了宰相還有幾個被扣押在王宮內的大臣的腳下“滾!都給我滾!”
幾個大臣還有宰相如蒙大赦,趕緊退出了大廳,而已經狂暴了的塔倫十世,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一個侍者身上。
“你……過來!”他麵色陰沉的對那個侍者招了招手。
看到國王召喚自己,那侍者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來,心不甘情不願的勉強向國王陛下挪動著自己瘦弱的身體。
看到對方如此扭捏後怕,塔倫十世更加煩躁起來,他徑直走向了對方,掄起了胳膊就給了對方一個響亮的耳光。
侍者被抽得原地轉了一圈,倒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了自己的腳跟。可還沒等他重新站直了身體,塔倫國王那暴風驟雨一般的拳頭就又一次襲來。
幾分鐘後,塔倫國王喘著粗氣,踩著一身是血不知道死活的侍者,目光掃過了剩下的那些噤若寒蟬的女仆還有侍者“怕什麼?你們怕我做什麼?怕什麼?嗯?”
一邊說著,他一邊又給了地上的血肉模湖的活沙袋兩腳“你怕我乾什麼?你怕我乾什麼?說啊!你那麼怕我乾什麼?乾什麼?說!”
……
直到侍衛們心驚膽戰的把侍者的屍體抬出房間扔掉,女仆們壯著膽子上前清洗著滿是血跡的地麵,整個議事大廳裡,才隻剩下抹布摩擦地麵的窸窣聲響。
那是,一種詭異的,讓人害怕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