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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抵達港口,與西北形勢驟然緊張,這兩件事近乎是同時發生的。
但因為消息傳遞的滯後性,朱祐樘在抵達港口之後,完全是一股放鬆的心態,在張周和朱鳳等人的陪同下,於港口之內好好參觀了一番,讓朱祐樘大為驚歎,作為皇帝還沒有如此近距離欣賞一座在他構想中建立起來的城池。
且還是一座臨海的、氣勢滂沱的巨大城池。
朱祐樘入住行宮之後,馬上給這座城池起名為“濱海城”,且親自題寫了“臨海之冠”的匾額,作為濱海城城門的匾額。
隨著皇帝已抵達港口,朝廷也不再對外遮掩皇帝出巡的消息,一時間京師到港口都知道了皇帝駕臨港口,而港口內也加強了護衛,入夜之後在多數區域也實行了宵禁,但那些工地仍舊在保持日夜運轉。
謝遷這天還在處理賬目,正焦頭爛額時,逐漸發現眼睛不太管用,才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也沒人給他點蠟燭,他親自拿了蠟燭過來,放在燭台上點燃之後,提起筆要繼續寫,發現因為思緒斷了,有點力不從心。
“謝老爺?快到飯點了,您是否先用飯之後再繼續呢?”門口有人笑著提醒。
謝遷黑著臉道:“不用了。”
謝遷說話之間,還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要說餓,也的確是餓了,甚至有點饑腸轆轆的意思,但第二天就是交下一批賬目和計劃書的時候,這會工作還沒完成,就忙著吃飯……他過不了心裡那一關。
一直忙碌到上更時分,謝遷總算是抽出一點時間,把飯給對付了,然後準備挑燈夜讀。
這會有人進來,給謝遷抬了兩箱子的賬目來,謝遷瞪起眼道:“這是什麼?”
來人道:“乃是鹽場的賬目。”
“鹽場?大明的鹽場賬目,幾時輪到由老夫來打理?這些事,與此處的差事有關嗎?”謝遷顯得很不悅。
本來就很忙了,挑燈夜戰都不一定能完成任務,還給加活?
且還是很不靠譜的鹽的賬目,這些在謝遷看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職責範圍之內,甚至跟港口都沒什麼關連。
來人道:“乃是城外新開辟的鹽場,剛開始運作,開春之後已經曬了第一批鹽,以鹽引販到城內各處,以保障各處的用度。”
謝遷一聽就來了火氣,冷聲道:“這是壞規矩的事,就算有能力加開鹽場,難道也能隨便加鹽引?如此一來,這些與那私鹽有何區彆?且還是公器私用。城內百姓的用鹽,本就應該靠各處來調撥,不該由他一人來產和銷!”
這就是在公然指責張周。
來人道:“謝老爺您說錯了,這些鹽並不是用來吃的。”
“什麼?”謝遷皺眉。
“都是……怎麼說呢,據說是工業用鹽,具體是怎生回事也沒人知曉,不過如今陛下已到了咱港口,這事您有意見的話,要不上奏給那位天子?我們就是聽命辦事的。”
來人說著,把箱子打開後再解釋道,“這些賬目,並非要今日要厘清,您隻管做,反正最近的事不少。不過聽說又要增加人手了,您也早些休息,可彆累壞了。”
謝遷聽了就很不爽,看起來是在關心自己,但根本就是在壓榨自己。
……
……
謝遷近乎是一晚上沒睡,一直到第二天蒙蒙亮時,才打了個盹。
一直到日上三竿,他躺在躺椅上還在做春秋大夢,夢裡自己還是那個指點江山的閣老,可也就在這會,一陣吵鬨聲讓他不由睜開眼。
卻見一名婦人模樣的人,正拿著他所寫的賬目在審查,而旁邊早就立著不少人,一群人見到他睜開眼,都好奇打量過來,那感覺……就好像是在打量一個局外的不相乾人等。
“你們……”謝遷翻個身想起來,卻發現自己腿都麻了。
隨即發現身上還蓋著衣服,隨即想到,這群人在旁邊審核賬目和計劃書,卻還有人給他蓋上衣服,這是怕吵醒他?
那女子……
謝遷不由多看了幾眼,他也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上司到底是誰,問彆人一直都沒問清楚,也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這次好像是見到活的了。
來人正是黃趙氏,她是趕著過來審核賬目,隨即還要去找張周彙報的。
而黃趙氏現在身邊一堆人給她乾活,走到哪都是前呼後擁的,有男有女,儼然已經是個女掌櫃的派頭。
旁邊一人笑道:“謝老爺,您醒了?這不趙當家的有時間過來,我等陪同她來把賬目都閱覽過,您休息您的,不礙事。”
謝遷揉了揉自己的腿,半晌後才勉強站起身來,挪動到幾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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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黃趙氏也起身給謝遷施禮。
謝遷道:“你是?”
黃趙氏道:“妾身乃奉公爺之命,負責整理一些賬目上的事,有核算等差事要做。今日因要給公爺上報公賬等事務,特地前來整理謝大人的賬目。”
“不是什麼大人,就是個小老兒,你也不必客氣了。”謝遷有些感慨。
見對方如此客氣,謝遷頓時心生好感。
不過謝遷也不覺得對方能有多大的能力。
“他們是作甚的?”謝遷看著周圍一群人。
旁邊有人笑道:“謝老爺,我等是隨趙當家過來學習的,趙當家可是專業的……會計出身,此乃是蔡國公他老人家所開的一個行當,裡麵有能耐的人少之又少,而趙當家的如今分管城內不少的公賬,我等多都是帳房出身,跟著來學學的。”
謝遷道:“你們跟她學?”
顯然字謝遷這種傳統老男人心目中,是瞧不起小女子做事能力的。
黃趙氏道:“妾身才疏學淺,還望謝大人指點。”
“咳咳。”謝遷咳嗽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隨即黃趙氏快速翻閱謝遷所整理的賬目,旁邊還有人在用算盤進行校對,而黃趙氏手裡也提著筆,就在謝遷以為這女子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時,但見黃趙氏隨便翻過一頁,好像就發現其中的錯誤,簡單就做了增改。
就在謝遷還想仔細看就一下她改得對不對,是不是在故意挑刺時,黃趙氏也根本沒時間去解釋,隨即往後翻,然後繼續增改和記錄,有缺損的地方,她也能很快做好整理。
謝遷在旁邊看了一會,簡直到了目瞪口呆的地步。
炫技來了?
旁邊一堆跟著等著學的,也是抓耳撓腮的,因為他們也沒看懂黃趙氏是怎麼完成的,那邊也沒人會對他們解釋,他們就隻能眼巴巴看著,那感覺就跟在看一個神棍跳大神也沒什麼區彆。
反正也都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
……
謝遷最初還想看看這女人會否有真本事,隨後他突然覺得,自己跟這女人好像不是一個段位的。
然後他坐下來,就在不遠處看著這邊的表演。
一直過了小半個時辰後,黃趙氏才抬起頭看著一旁擺弄著算盤的女子道:“怎樣?”
女子道:“都算好了,賬目無誤。”
“那就好。”黃趙氏道,“隻要大的賬目無誤,就可以跟公爺上報。你們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隨即黃趙氏看著周圍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帳房先生。
一個個隨即都搖頭,然後露出既驚歎又無奈的神色,他們大概跟謝遷一樣,都覺得此女子的段位太高了。
黃趙氏又看著一旁負責記錄的老帳房道:“表格都填好了嗎?”
“是的。”帳房起身。
黃趙氏站起身道:“該走了。”
說完,黃趙氏就要帶著由謝遷整理的賬目離開。
這下謝遷坐不住了,趕緊起身道:“請留步。”
黃趙氏這才想起來,忘了跟謝遷告彆,她是知道謝遷身份的,知道這是位她惹不起的大人物,雖然是落魄的鳳凰,可到底是大官宦出身,不是她這種普通富貴人家的女人能比的。
“謝大人。”黃趙氏行禮。
謝遷略顯尷尬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黃趙氏看了看四周的人。
一群人都很識趣一般,笑著往門口走去,等公事房內隻剩下謝遷和黃趙氏之後,謝遷才走過去疑惑問道:“你做這件事……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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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遷也很想知道,自己跟黃趙氏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黃趙氏道:“有一年多時間。”
“才一年多時間嗎?以前……你是做何的?”謝遷如同個好奇寶寶,追問道。
黃趙氏繼續認真回答:“以前隻是閨中婦人,在族中人落難後,曾被發配為奴,後被劃到蔡國公名下為整理賬目之人,後又經過遴選,如今到港口來負責一些簡單的整理等事。”
謝遷道:“你做的事不簡單,不要妄自菲薄。”
這話讓黃趙氏不知該怎麼接。
“你這些,都是誰教的?”謝遷道,“你的先生是誰?你們中還有誰?老夫……到此也有些時日了,其實也想做點事,奈何……”
謝遷也很為難。
自己從年前被調到港口來,如今到二月下旬,已有兩個多月時間,他還一直沒能適應這種工作。
黃趙氏道:“沒先生教導,隻有一些簡單的書籍作為總結,乃是上麵分發下來的,最初是給了時間去學,有的學不進去的,也就放下這差事做彆的去了。妾身……或是因為家族中曾有做買賣的,多少能看得懂賬目,隨後就……”
“沒人教?自學成才?”謝遷大吃一驚。
這話要是一個天賦異稟的男子說的,尤其是那種舉人或是進士出身的男子,他也就認了。
可眼前隻是個小女子,還是婦人出身,這就讓他看不懂了。
黃趙氏解釋道:“教導的書籍是有的,且還有諸多的例子。妾身做事,最初也是循規蹈矩,賬目上如何記錄,妾身便如何做總結和歸納,把相應的數字記錄在相應的地方,再進行核算。至於計劃書等,也是做好成本的核算便可。”
“成本核算?你說說。”謝遷終於找到個能指點自己的,趕緊求教。
黃趙氏本來是不想應付謝老頭的,奈何她不知該如何拒絕,也隻能耐心道:“每一件東西的成本,都是有定數的,要從當時城內貨棧和邸店的報價來核算,按照上麵給的規矩,要比當前的報價高兩成,以保證采辦的順利。在核算成本時,又要按照實際的進貨價格做整理。”
“至於其餘成本的控製等,多數又人工等所決定,很多材料本就是出自於礦場,無須成本,或是成本無須這邊來計算,隻需將貨物的數量做好整理,可以容許一定的偏差和損耗,但一定要記錄在冊。”
“很多貨物的四季成本變化較大,有些項目隻能在特定的季節開工,不過在海運順暢之後,南方很多貨物運過來,成本已降低了很多,按照上麵的要求,成本必須要在每一季進行壓縮,最好能做到一年減少兩成左右的成本。”
“最後就是運送成本這邊……海運等事,並不屬於妾身負責的範圍,這要跟海運的衙門進行對接。除此之外,平時妾身還要見貨棧的人,他們會將成本報上來,有期貨和現貨之分,還有不少人在做這方麵的買賣……”
謝遷最初以為憑自己的腦袋瓜,找個人隨便指點一下,自己就能上道了。
然後就可以做到遊刃有餘。
可當聽了黃趙氏一番話之後,他不但沒通透明白,反倒更加迷惑。
這是在……講天書嗎?
謝遷道:“你說的教案,也就是樣本和循例等事,誰給你的?”
黃趙氏道:“不知道。”
謝遷急道:“難道你連教授的先生是誰都不知嗎?”
這就讓黃趙氏很是為難,你剛說我是無師自通呢,怎麼現在就這麼在意我的先生是誰?
“張秉寬……那個蔡國公,他教給你多少?這些……張秉寬都懂的是吧?”謝遷突然想到了關鍵人物。
黃趙氏點點頭道:“公爺自然是什麼都懂,至於先前的教案,也可能是出自公爺吧。具體的,妾身並不知情。”
謝遷道:“他不是個方士出身嗎?哪怕是狀元出身,怎會懂這麼多算學上的事情?他年紀輕輕的,到底經曆過什麼?竟然習得如此多的雜學?”
“謝大人,妾身可以走了嗎?”黃趙氏問道。
“你……先去吧。有時間多過來,老夫還想多求教你……老夫發現,這小小的港口之地,也是臥虎藏龍啊。”謝遷由衷感慨道。(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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